巫祁从小到大总是对易慎说“你好好看”“你又长高了”“我们易三公子怎么这么厉害”“好喜欢你啊易慎”……诸如此类的话语,时至今日,易慎听过太多太多。
她不吝啬夸奖,也不羞于表达喜爱。
但她的承诺,的确少见。
今夜,易慎做了一个梦。茫茫白雪,他停在廊中,隔着一个院子和漫天大雪,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房中人。
她那时病了,许是窝在他房中有些鼻塞,也许是想赏雪,便开窗通风。
冬日无风,雪飘然而落,她趴在窗边,昏昏欲睡。
都城的冬向来是凌厉的,寒风刺脸,雪没脚踝。雨与雪共落地,染白了行人路,也打湿了雪中花。然那一年的冬日无比柔和,无寒风无冷雨,唯有软绵湿意的雪。
易慎静静地看着,原以为昨日景会模糊,岂料,在梦中竟是如此清晰。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站在那处,遥看着她。
霜雪前,窗中景,心上人。
然昨日景终是梦境,醒来后一片虚无。易慎睁开眼睛,脖颈间的呼吸轻浅,他偏头看了一眼怀中人,侧身将她全然包裹在自己怀中。
她的发丝和呼吸,并不是虚无。
“天还早,再睡一会。”易慎道。
巫祁本就没有醒来的迹象,胡乱应了一句,又怕不够,抬头亲了易慎一下,嘟囔道:“困。”
她穿着寝衣,衣领松散,就这几个动作,便露出了脖颈处被寝衣遮盖的痕迹。易慎拉了拉她的衣领,露出她身上的红梅,而那处,赫然留着牙印。
他咬的。
昨夜,两人什么都没做。巫祁这几日这样劳累,他断然不可能在这时折腾她,忍着,在她脖颈处弄出痕迹,本打算放她睡觉,岂料她捧着他的手臂,轻吻了一下桃花。
不等巫祁反应过来便被易慎压在身下,寝被柔软,她动了动,一句“易慎”还未喊出口,便被他制住两手,被迫将胳膊举起。
不知为何,她见易慎笑了一下,而后,易慎的另一只手扯散了她的衣领,露出锁骨处的红梅花。他盯着她锁骨处的红梅花,低头,亲了两三下后一口咬住,留下牙印。
想到巫祁看到牙印时的诧异神情,易慎莞尔,他整理好巫祁的衣领,将她抱在怀里,耐心地等她醒来。
房外寒冷,阴雨连绵,寝被温暖,巫祁缩在易慎怀里睡了一个好觉,无任何噩梦的干扰,也无任何美梦的加持,她就只是简单地睡了一觉。中途迷迷糊糊地醒来,见易慎还在身旁,便动了动身子,又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时,雨都停了。
“嗯?下雨了吗?”巫祁问。
“方才下了些雨,这时雨已经停了。还困吗?”
“不困了。”
“那起床吃饭?”易慎问。
“好。”
巫祁又犯懒,在床上躺了一会,岂料,就这样一会,窗外又下起了雨。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裹挟着寒风,越来越冷了。
外面有人喊着:“下雪啦!!”
巫祁忽而睁开眼睛,精神了许多。她穿上鞋打开窗,只见雨和雪落地,雪刚下起来,还未汇聚成白色,全融化在雨水里。
肩一沉,易慎将氅衣披在她身上。
巫祁裹紧身上的氅衣,惊喜地道:“易慎,下雪了。”
都城年年下雪,有时雪能至人的小腿中,淘气的孩子一翻身便陷进雪中,全身似乎都被雪封印住了,唯有一双眼睛亮的出奇,而巫祁便是其中最漂亮的一个孩子。她总是穿着祁孔为她精心准备的狐裘,两眼一闭跳进雪中,还要躺在雪中,晃动胳膊晃动腿,邀请易慎一起来玩。
易慎总是拒绝,站在旁边默默地等待着。等巫祁玩够了,他蹲下身为巫祁拍去身上雪。
依旧是一副看不出喜怒哀乐的神情。
巫祁裹紧身上的衣服,惊喜地道:“易慎,下雪了。”
易慎道:“要去玩吗?”
巫祁摇摇头,道:“我是想说,快到冬至了。”
冬至,易慎的生辰。
闻如将每个孩子的生辰都放在心上,事事过目,是以,易慎每年的生辰都隆重惬意。
不过,今年怕是不行了……
闻如放下手中的书,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遗憾道:“本来我都想好今年惟崇的生辰该怎样办了,哪知道,魏将军竟然离都了,他既然已经离都,那你们也大致也得在冬至前离都。”
“这一离开,再回都就不知是何时了……”
巫祁道:“冬至办不了易慎的生辰礼,您可以春分筹办我的生辰礼啊。来年春分,我和易慎一起过生辰,到时候还要麻烦您和我母亲将生辰礼筹办地令旁人艳羡呢。”
闻如高兴地道:“那好啊!到时候你们两个一起过生辰,也算是一生一次了。”提起巫祁的母亲。闻如便道:“你母亲可是在信中说过何时回都城?”
“快了。”巫祁答。
闻如惆怅地道:“也不知能不能在你上战场前赶回来。”
“没关系。反正,我们会回来的,早晚会相见。”巫祁如此说道。
雪停停落落,又是几日过去了。这几日,辞紫阁中学子不敢懈怠,铆足了劲操纵炮麟,除去睡觉和吃饭外,他们昼夜不歇地炮麟操纵阁中操纵炮麟。因,他们没有收到关于战场的任何讯息。
他们不知道,就意味着他们的父母也不知道。
没有人不爱自己的子女,那些重臣也私下暗自探查过关于战场的讯息,然,皆是探查不到,无一例外,愁得那些父母好几夜睡不了一个好觉,尤其是吴音的父亲吴动归,他甚至都想从魏司那里探查讯息,或者让魏司在圣上那里为吴音说两句好话,最好不要让吴音上战场了。
吴音道:“我还没嫁给魏司呢。”
吴动归道:“可他求亲了啊。”
吴音道:“我没答应。”
吴动归又劝道:“好女儿,好端端地,你怎么非要操纵什么炮麟上战场呢?你不缺吃不缺穿,要什么有什么,怎么就非要拿命去赌呢?若是真出了事,你让爹爹怎么活啊?”
吴音道:“爹,不是我要拿命去赌,是圣上要我拿命去赌。你应感谢巫祁,若非她研制出了炮麟,提高了胜算,那你的好女儿真得死在战场上了。还有,不要整体提魏司了。”
吴动归道:“可爹爹……”
吴音道:“你既然能知道圣上是他的亲舅舅,那旁人自然也是知道的,他名声不好,旁人避之不及,我们不要往前凑了。”
她不知道吴动归有没有听进去,拿着伞出门了。
近些日子都城多大雪,吴音撑开伞,提着裙摆,踏进月堕营的大门。阁中学子正在休息,李兼累得趴在桌上睡了,不知为何,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吴音的裙摆有一处颜色稍深。
被雪染湿了。
李兼坐起来,边醒神边起身。他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一套崭新的衣裙,递给吴音,“外面下这样大的雪怎么还过来了?早知道你要过来,我就去接你了。”
吴音接过衣裙,道:“接我做什么?”
他打一哈欠,玩笑道:“一起淋雪啊。”
吴音道:“来不及了。”
李兼疑惑道:“什么来不及了。”
“来不及一起淋都城的雪了。”
“为何?”
吴音道:“因为,我们要离都了。”
阁中学子听见这句话后,犯困的人睡意早已烟消云散,他们坐直身子,神情凝重。无论吴音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她都没有必要也没有任何立场,更不会去欺骗他们。
吴音道:“我回府时,魏司正好在与我父亲畅谈,中途收到一封密信,茶也没喝完便走了。我想,能让魏司神色大变,应是战场上的消息,还是不好的消息。”
她继续道:“魏将军老了,即使天下第一,也有心无力。”
功名利禄,一世英名,都抵不过年老已衰。
巫祁喝着热豆浆,看着窗外的落雪,道:“比我想得要晚一些。”
宁循绪起身要走,道:“抱歉各位,我先告辞了。”
林廓依靠在窗前,拦住宁循绪。他伸手接过一只飞鸟,摸了摸它的头,拆开纸卷后看了看,抛给宁循绪,道:“估计你是没法回府和纡曲姐告别了。”
宁循绪拆开纸卷,上面写着——人已至,即刻离都。
门忽而被打开,众人霎时转身,金甲军带着圣旨来了。
圣旨简单,唯有两点。
一,巫祁为将军,官职在魏将军之下,可号令万军。操纵炮麟的阁中学子只需听巫祁之令。
二,阁中学子即刻启程,不得怠慢。
巫祁起身手下那枚令牌,只觉得这枚令牌实在不像是军令,更像是什么鱼龙蝶舞的画作,和月堕营的令牌似乎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众人来不及收拾,更来不及告别,选了两把剑,带着还冒着热气的豆浆,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上车了。
宁循绪心情欠佳,嘲讽道:“连告别都不让,这是拐卖吗?”
林廓道:“哥哥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信鸟刚探出头就被镇守的金甲军砍头了。好了好了,含宿啊,你放心,等到稍微松懈点时,我一定把信鸟给你,让你好好跟纡曲姐姐告个别。”
宁循绪还是心中不快,骂道:“什么狗畜生想出来的即刻离都,给他个脑袋也是摆设。”
马车上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终是无人劝阻他。骂两句就骂两句吧。无奈,这是他们年岁最小的弟弟。
林廓将热豆浆递给他,道:“嗯嗯嗯,狗畜生,消消气消消气!”
宁循绪愤愤地吸了一口热豆浆,道:“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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