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佳音翘着脚躺在床上。
拔步床脱了漆,凑近些仍能透漏些木香,小二知道佳音大方,很有眼色地在床头插了些栀子花,还怪好闻。
她本来只是昆仑山上王母院子里的应声石,当年有人偷学傀儡禁术,王母震怒,将那人赶出昆仑。因傀儡已成,无法毁坏,但放任傀儡生存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端来,于是王母将她的神魂引入肉身,压住傀儡灵识,这才能让她在没有信客的情况下做了这半神。
但那具肉身已经在东江城中灰飞烟灭了。
为防止神仙肆意干扰凡尘中事,王母设下结界,令通天桥成为天地沟通以及半神走向神祇的唯一通道。
岁灿坠毁通天桥,让王母无法降临人间,她奉命捉拿岁灿归案。
但十七年前东江一案,岁灿先是以她的名义在城内作恶,又以城内诸百姓为祭作法阵,令她肉身俱灭,神格堕落,眼下不过是一抹游魂,法力折损大半。
兴许是岁灿突然遭了什么糟,法力受损,这才让她得了机会逃出来,封印下不见天日,混混沌沌,却没想到已经过去了十几年。隐约感觉到王母娘娘的信息,这才来到落盘,在城门外附身一具刚去世没多久的尸体,才进了客栈。
谁知道刚来这里,又听方才那些人说早上范文秀又在借她名义杀人,莫不是岁灿专门拿她开心,又想再来一次六月六不成!
眼下她不仅要继续追踪岁灿,还要广收香客,恢复神格。
她已经有三十多年没见过娘娘了,六月六之后她法力减损过半,本来就有些打不过岁灿,这下更没底了。
佳音从旁边抽一个枕头按在自己的脸上,苦闷得不想动弹——还有这个落盘怎么回事,趁着娘娘来不了人间,就开始给娘娘泼脏水吗!
“噌!”
察觉到旁边的风声,佳音瞬间掏出青光大刀,挡出从右侧劈来的刀光,厉色站了起来。
“你真的没死?你还会武功?”来人一身夜行衣,样子看不真切,“难怪。”
佳音冷哼一声:“怎么,一次杀不死还来第二次。你们倒是好度量,连我一个小小丫鬟都不放过。”
“如果你听话,我们也不必....不!你不是见月。”
那人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声音陡然变冷,颇为恶毒地瞪着佳音。
佳音不再说话,兀自举着大刀向前劈去,那人躲避不急,手臂被砍中,又往后拉开距离到窗边,随即顺着打开的窗子往屋外跑去了,碰掉了窗台上的花瓶,噼里啪啦作响。佳音跟上前去。可望向窗外,又哪里能看到人影。
“哪里暴露了?”
佳音心想。
“砰!”
身后的突然传来巨响,把佳音吓得簌地转过身去,却见门已大开,宿山急步跨进来:
“出什么事儿了,你拿刀干什么?”
佳音撇了撇手上的青光大刀,挥手消散了,知道这人不喜娘娘,心中有些别扭,但人家已经道歉了,以后还确实还需要他的帮助,这会儿再呛人倒是有些矫情:
“方才突然来了个人,已经被赶跑了。”
“你们动手了?打赢了吗?怎么不叫我。”宿山关上门,这会儿停在她面前几步,眼神一直盯着她,“受伤了吗?”
盯着她干什么?还怕她打不过?
“那当然,被我砍了一刀,逃了。”佳音走到旁边的桌子前,倒了两杯水,示意他坐下,又坐着拿出之前向小二拿的些柑子剥起来。
在佳音视野之外,宿山瞧见她这骄蛮别扭的样子,眼中冒出极为浓烈的情感,在烛光暗处肆意地攀附着,随着影子一同向窗边爬行。等听到佳音的声音,才眨了眨眼笑着走过去。
“其他柑子都是在冬天熟,但平留的夏天也可以吃,尝尝。”佳音递过去,“这家店买的不错。”
柑子的汁水在舌尖爆开,香甜的柑橘味直冲脑门,让人味津大开。宿山随后接过佳音手上的柑子,自己剥起来,放到一旁的盘子上。
“道长怎么来落盘了。”佳音完全不客气,撑着脑袋看着宿山剥好。
“林正请我来的。”
“除我?”
宿山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你觉得他怎么样?”
“你问他干嘛?”宿山皱眉。
“我觉得他很奇怪。”迎上宿山疑惑的眼神,佳音随口解释道,“说不上来,感觉吧。”
“方才那人是找谁的?”
“见月,之前见月应当就是他们杀的,说不定杀了居安。”佳音撇了撇嘴,“难道是林正?”
“不确定,他在落盘当了十几年的县令了。”
“那还没升官?他当的也不咋地。”佳音端起另一个盘子,嘟囔道,“怎么还有籽....哎对了,刚刚那黑衣人认出来了我不是见月。”
“为什么?”
佳音摇了摇头.
管他呢,她心想,单拿着柑子吃起来,把之前自己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不知道,也许说错话了吧。”
晚风乘着月光吹来,在房间四溢。
突然听见小二在外面说:
“姑娘,方才可是出了什么事?”
佳音拿一旁的帕子,沾了些凭空变出来的水,把手擦干净。宿山站起来去开门,小二见着是宿山,他有些疑惑地往自己身后看了看。
没找错啊....
“花瓶打碎了,劳烦您收拾一下,记我账上就行。”听见佳音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小二这才点了点头:
“我当什么事儿呢。您等着,我马上就来。”随后转头,等再次上来的时候,宿山站在一旁说:
“已经扫好了,您带下去就行。”
这道长可真温和,小二心想,手上接过扫帚,麻溜着从一旁退下:“哎哟,这还劳烦道长您亲自动手”。
宿山转身,看到佳音已经坐回床上,于是微笑说道:“我先回去了,明早上我叫你。”
“好。”
佳音笑着回答道。
——
翌日,艳阳高照,二人先到城门外旻子树林,这是佳音附身见月的地方。
“林大人。”
前方恍惚见到一个身影,走得近了,宿山拱手问好。
佳音皱眉,也扭了一下装装样子。
真是不放过我....
正想着,林正笑着走了过来:“道长,您怎么也来这里了。”又转头看向佳音,“见月姑娘,怎么不在居府?昨日你提到自己的遭遇,我们不敢推脱,今天一早就来了。”
“林大人真是尽心尽力。”
林正假笑着抱拳自谦几句,又问:“昨日见月姑娘说的地方,可是这里?”
“是。”
“我们找了一圈,没见到异样,见月姑娘还记得其他事情吗,也好助我们早日找到那贼人。”
佳音没回话,往前走去,众人也跟着。
这旻子树不知道是人为栽种的还是自然长出来的,偌大一片树林见不到一棵其他的树,只铺天盖地的绿色圆叶,虽不至于遮天蔽日,但是让人觉得颇为阴凉,间或几颗青绿招摇的果子,不见成熟。
她突破封印之后法力渐微,好不容易找到一具还算有灵力又刚去世的尸体,很多事情来不及细想,这会儿回到这里,惊觉好多事情都经不起推敲。
通常死后附身,多多少少能有一些被附身者的记忆,如果有冤屈,情感浓烈,附身者会被死者的灵魂锁住,若未完成生前心愿,便再也不能离开。见月死得惨烈,怎么能一点记忆或者怨念都没有。
当时见月身下一滩血,周围树上也多有些喷射状的血迹,想来就是在这里被杀的,可这会儿却不见血迹,着实奇怪。
莫不是昨日黑衣人发现了见月没死,回来把所有的痕迹都清洗干净了?
佳音表情严肃,正专心思考道,忽然听到后面传来声音——
“大人!”
回头发现有一位衙役在一旁看到了什么东西,众人跟着前去。
那是一件衣服,嫩黄绸缎,绣着几朵兰花,那一片泼上了些红色液体,液体还未干,但也有些许变黑了。衙役凑近一闻——
“血!”
“是见月姑娘的血吗?”
佳音看着那件衣服,觉得不是,那绸缎不是一个婢女能用得上的。衙役又将衣服翻出来,才在领口处发现了绣着的一个小小的“居”字。
——居小姐的衣服。
众人都有了猜想。
衙役将衣服递给林正仔细查看,却见林正突然脸色一板:
“见月!你说你在此处被追杀,可这里没有任何你的痕迹,却见到了居小姐带血衣物,你还说你和居小姐的事情没关系!”
“居小姐是死于庭院中,又不是死于这旻子林,如何能证明和我有关系。”佳音上前一步,“方才林大人说这里没有我的痕迹,怀疑我说谎,这会儿发现了带血的衣物,就说明这旻子林定然是有贼人的,事情都没查清楚,林大人怎么就急着给我扣帽子。”
“你一个小小婢女嘴巴怎么如此伶俐。”林正又眯着眼睛,话语带着些冷意。
佳音不知道见月到底是怎样的人,也懒得去猜想见月到底是怎样的性格,又要如何扮演,待不下去了换张皮跑了就是。她放肆了一辈子,除了在东江,什么时候受过这鸟气,只觉得这林正咄咄逼人,聒噪得很。
“自己不占理反倒来指责我,既然你发现了衣服,就该去调查这衣服到底是怎么来的。居小姐昨日夜晚暴毙于居府,这衣服上的血迹虽有些暗沉,却仍然鲜艳,显然才弄上去不久,和我有何干系。”
“你——”
“大人!您看。”林正一下子被堵的说不出话,旁边的衙役突然指着手中衣服的袖口,里面漏出来一条带子,衙役将带子扯出来,看向佳音。
正常腰带拴起来都会多出来很长一截,掉在裙子上,但是佳音的腰带只将好系住,再没余量落出来了。而佳音的腰带,和这衣服中的腰带一致。
这下林正脸色舒缓下来,拍了拍一旁衙役的手,对着佳音说:
“见月,这下你怎么说。”
佳音上前一步,旁边的衙役簌地站出来挡在林正面前。
她拿过那条带子,心中大惊——
是娘娘的气息。
佳音表情严肃。
这下见月和居安的事情就串起来了,或许是同一拨人。他们怎么能够留下娘娘的气息?难道是拿到了什么娘娘的东西?又在利用娘娘在干什么?
杀人吗?那后续会不会像当年东江一样,把事情都嫁祸到娘娘身上。
又是岁灿吗?当年她被封印后,千扶启动了东江秘术,难道没降服岁灿吗?
对了,她都突破封印了,岁灿法力比她更强,怎么会逃不出来。
“目前能确认来过旻子林的可就只有你。”林正眼神凛冽。
“这不还有您吗,今早上在我们来之前。”佳音冷笑。
“你是说我做假证据冤枉你?”林正声音低沉,眼神直逼佳音,分毫不让,“我如何能拿到你的腰带?你是现在唯一有嫌疑的人”。身边的衙役见状已经往前一步,准备时刻捉拿佳音。
“我三日内给你一个结果。”
听到她的话,林正和宿山都愣了一会儿,宿山后又开口:
“我还需要见月姑娘帮忙,不如就给她三日,我在旁边,她也走不了。”
“好,就给你三日。”林正笑着说,“三日后,就是六月十八日晌午,咱们在县衙见,你若不找出居小姐的死因,拿你是问。”
见月瞥了林正一眼,突然灵光一闪,她记得来落盘的时候瞧见一处客栈:
“这旻子林绵延数十里,是否还有别的人家?”
“从这里向东北方向走两刻钟,有一处酒家。”一旁的宿山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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