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照安不屑地看向胡法师:“什么游戏?”
胡法师意味深长地笑道:“此山名为象王山,象王出行,地崩山摇。故有几座从山,传说中是以制衡象王。象王山为枭,从山为散。所以,你们三个和那位姓罗的姑娘亦是如此,一人是枭,三人是散,一枭亡或者三散亡,则判定为输。以日出为期限,如何?”
张首望着谢照安欲言又止。
但谢照安一脸无畏,毫不犹豫道:“好啊,我做枭,他们三个做散。日出之前,只要我们活着就行,至于我们做什么,在哪里活动,不在限制之内吧?”
“当然。”胡法师欣赏她的果断,满意地点了个头。
张首到底没有说话,谢照安也懒得跟他废话,拉上陈偃,二人一起离开会客厅。
此时云开月明,月光在山间的小路上洒下一层洁白的霜,照得路面亮堂堂,似乎在没有日光的时间里,月光同样给予了人类无限的光明,让他们充满前行的勇气。
谢照安想,果然,陈偃在的时候,月光就会出来的。
“我们去哪?”陈偃问道。
“去找小察。”谢照安回答。
“你见到罗姑娘了吗?”
“嗯。”谢照安点点头,“她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加冷静聪明,所以相比于她,我更担心小察。”
陈偃安静了好一会儿,谢照安回头,发现他正在打量着四周的房屋构造和石壁走向。谢照安知道他是个细心的人,也相信他此番上山一定是有备而来,但她还是按耐不住自己心中最原始的冲动,问道:“你来这里,就不怕遇到危险吗?”
“嗯?”陈偃没有细想,下意识回答道,“你们在这里,再有危险又如何呢?我反倒担心你们会遭遇险恶。”
谢照安忽然停下脚步,陈偃正在走神,一时间没刹住,差点迎面撞上去。他低头,神情茫然,却见谢照安一双眼眸似有星辰闪烁。
“我既已接受了这个游戏,我一定会保证你们的安全。”她郑重道。
见她如此认真,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明明危机四伏,但他恍惚间好像还是回到了那年春天,她也是这样认真地许诺,他那时就知道,此生他注定要沉溺在这条奔流不息的春河里。
陈偃唇边绽开一抹笑容,点点头,说:“我相信你。”
没有任何条件,没有任何盘问,没有任何别有用心,只有一句毫无保留的“我相信你”。
谢照安心上一热。
晚间微凉的风抚过她鬓边的发,在她的眼前缭绕,她试图拨开,朦胧间陈偃微微俯身,与她平视,彼此呼吸的距离又近了几分。她看见那双眼睛似乎盛满了琥珀光泽,在月光下十分撩人。
谢照安停下动作,任留晚风扰乱他们的发丝,彼此纠缠。
“那你相信我吗?”他轻声问道。
谢照安的目光划过他的脸颊,他的脸干净白皙,在夜色中更是找不到一点瑕疵。又划过他的唇瓣,那儿总是带着一缕浅淡的笑意,温柔的就像绵延万顷的碧波。最后是他的眼睛,眼尾舒缓,笑时宛若流水献桃花。
——就是这样一张脸,想让人起疑都是困难。
谢照安不自觉地开口说道:“我信你。”
等她察觉过来的时候,空气中的那份旖旎已经荡然无存。陈偃直起身子,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消退。
“走吧,我们去找小察。”
“哦、嗯。”谢照安胡乱地点了点头,转身又继续往前走。
“其实我离开酉阳,其一是为了去夔州请顾都督派遣兵马镇守酉阳,以防山匪侵袭。不过中途我遇见了另外一个人。”陈偃顿了顿,继续说道,“他是西军统帅孙师啸。”
“孙将军?”谢照安诧异道,“他来黔州了?”
西军,是常年驻守在西境,与蛮夷作战到底,守护大雍疆土的一支强锐军队。所有怀揣保卫国家之热情的军人,莫不以加入西军为荣。而孙师啸,则是西军的最高指挥者,他所在的孙氏家族,也曾世世代代作战于西军之中,守护着这黄沙万里的边境。
到了孙师啸这一辈,西军却已经逐渐开始走向没落,因为贵族的权力争夺,因为皇帝的权衡之术,他们不得不承认,属于他们的辉煌时代已经过去。
但孙师啸并未消沉,多年以前,若没有他在虎牙山战役之后力挽狂澜,恐怕如今的大雍江山已经缺失了一角土壤。也是从那年之后,孙将军已经成为家喻户晓的英雄,人人都相信,只要西境有孙将军在,蛮夷便永远占领不了他们的家园。
谢照安也是从小听孙师啸的事迹长大的,她十分钦佩这位大将军。所以当她听到孙师啸来到黔州的消息,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看见了希望。
“嗯,我和他说了酉阳的情况。他说他会去夔州调兵,以最大的力度支援酉阳。”
“可是……他不是在西境吗,怎么会来黔州呢?”
“他应该是要去长安的,途径此处。和他一起随行的,还有荆国公之孙裴观。裴小将军在听闻此事之后,和孙将军的看法达成一致。孙将军此时已在酉阳,而裴小将军则快马加鞭去增派人马,今晚应该会赶到。”
谢照安的神情在此时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她很快便恢复原样,若无其事道:“难怪你大半夜的跑到山上来,原来是早已做了准备。”
“我来象王山,也是为了探探虚实。”陈偃放低了声音,“方才你可有注意,在胡法师的面前,张首说不上话。”
谢照安点点头。
“这说明,山寨分崩离析也是迟早的事。”陈偃分析道,“张首虽然是大当家,但是他并没有十足的权力控制手下。孟起心怀鬼胎,不甘心为张首驱使。而胡法师应该就是制作枉生丸的人,更是一股不可控的力量,张首想要壮大山寨,却也给自己带来了巨大的阻碍,甚至可能会引起反噬。”
“不错。罗谙也和我提及过这一点,她也说山寨里人心不齐。不过最重要的是,她告诉我,山寨很有可能今晚就会行动,因为今晚驻守寨子的人比平时少了许多。我方才还在担心,正准备借孟起大闹一场,和张首谈判。不过既然你说孙将军和裴小将军带了兵马,我也放心不少。”
“你和张首以前认识吗?他对你似乎有些不一样。”
“说来话长。”谢照安长叹一声,“不过他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不清楚。”
“那今晚,你打算怎么办?”陈偃询问,“你真的想如那胡法师所言,等到天亮吗?”
谢照安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那老东西指不定会干什么,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他做了枉生丸这等骇人的东西,留着也是祸害,不如我直接杀了他。”
“但枉生丸的解药还不得而知,我们也不知道他还会利用枉生丸做什么。”
“你有什么办法吗?”
陈偃心中有了主意,笃定道:“我们要找到张首——要在胡法师之前找到他。”
**
傅虞坐在阶上,双手托腮,膝上放着她平日里素用的惊鸿刀。
照安、小察还有陈偃都去象王山了,只有她还留在酉阳。都到现在这个时分了,真的会有危险吗?还是照安他们杞人忧天了呢?
傅虞感到有些无趣。
“傅姑娘。”沈儒走来,招呼道,“这么晚了,赶紧去休息吧。城门有孙将军和小裴将军守着,县衙有我守着,你不用担心。”
“没事,没事。大家都严阵以待,我怎么能去休息呢。”傅虞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还是打了个呵欠。
在沈儒的眼中,傅虞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他还没有到指望一个小姑娘来承担战争大事的地步。
可当他还打算进一步劝下去时,大门外传来浪潮一般的呼喊,一阵响过一阵。
“山匪攻过来了!攻过来了!”
沈儒和傅虞俱是一惊,前脚后脚地冲出县衙。在他们的位置,能远远看见城门处火光通天。
城门已经陷入了紧张的胶着状态。
孙师啸皱着眉头,望着城墙下发生的一切。
这群山匪和他认知中的不一样,他们训练有素,进攻有方,看起来是正统经过训练的。
不仅如此,他甚至觉得,他们的作战策略,和他本人的有异曲同工之妙。难不成……这帮土匪里有他曾经的部下指挥吗?
那真是太荒唐了。
他不相信他的属下会去投奔山匪,做出此等背叛国家的违逆之举。
只是一山更比一山高。他孙师啸领兵至今,征战过多少沙场,斩灭过多少敌首,还怕这区区乌合之众不成?
他接过士兵递过来的弓箭,搭箭,拉弓,瞄准目标,准备发射。
霎时,一阵诡异的笛音响起!
此曲,悠扬凄凉,一波三折,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即使是在紧张的战争中,也不能让人忽视它的存在。
“将军,不好啦!你快看城中——”
孙师啸举目望去,只见城中原本应该躲得好好的老百姓一个个都推开了房门,宛若行尸走肉般,漫无目的似的,正在往城门口这边聚拢。但凡有人驱赶阻拦他们,他们便挥舞手中的锄头菜刀,将人砍的鲜血淋漓。
他们现在可谓腹背受敌,这是多么诡异的现象。
纵使是经验丰富的孙师啸,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正准备前往城门支援的傅虞,在听到这笛声之后,大脑竟也不受控制的空白一片。她发现自己竟然抽出了刀,将刀刃对准着面前的沈儒。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傅虞强行控制着自己的行为,但她越想抑制,头痛的愈发厉害。她努力集中起精神,迫不得已之下,她咬着牙,用刀尖狠狠划了自己的手臂一下。
顿时她的手臂被鲜血浸染。
“傅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沈儒不知发生了什么,诧异道。
“我……”
短暂的疼痛使傅虞清醒了一瞬,但也仅仅只有一瞬。她如鲠在喉,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想提醒沈儒远离自己,可她做不到。
只要笛音还在继续,她马上就会陷入无休止的黑暗中去。
她是被这笛音给控制住了!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会被这笛音所控!
晚风呼呼的吹着,远方隐隐约约传来兵刃交接的碰撞声。傅虞感觉自己寸步难行,她第一次发觉自己已经失去了掌握手中刀刃的力气。
空中阴翳,月光彻底被乌云遮蔽住它纯白的光彩。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风声宛如魔鬼的低音,它包裹着那些失去意识的可怜的人,引诱他们踏往火海,奔赴黄泉。
一股声音,回荡在傅虞的脑海。
拿起刀,杀了他。
拿起刀,杀了他。
拿起刀……
她欲抗争,但是这声音愈来愈响,一步一步地引诱着她。
她攥紧手中的刀,将刀刃翻转了一个面。
“傅姑娘……”沈儒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千钧一发之际,她的手腕传来剧痛,虎口发麻,惊鸿刀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她满头大汗,偏过头,迷迷糊糊间,似乎看见了傅庸的脸。
“师兄……”
她没了力气,双腿一软。傅庸轻轻皱了皱眉,眼疾手快地接住摇摇欲坠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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