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何时辰,窗外猝然传来细微的敲击声。
谢照安屏住呼吸,朝身旁的薛察递了个眼神。黑暗中,他眼神清明,瞳仁犹如润泽的黑曜石。他们悄悄走到窗边,一左一右,防备两侧。
“何人?”谢照安低声道。
“姑娘,是我。”
窗外的人亦压低着声音,但他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音色,谢照安一听便听出这是黄向文的声音。
她瞬时想起陈偃留给她的那封信,信上特意叮嘱过她要小心黄向文。起初她还不明白为什么,现在黄向文却出现在这寨子里,其身份倒不得不令人起疑。
谢照安皱着眉头,将窗户打开一条小缝。只见黄向文正蹲在窗下,朝她绽放出一个无害的笑容。
“姑娘莫怕,我不是坏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谢照安却冷声说道。
“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目前还无法和姑娘解释,姑娘不相信我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我来是给姑娘传消息的。”黄向文左右看了看,随后又凑近了些,声音放的更低,“就在刚刚,我看见陈公子也上山来了,此刻正在会客厅和张首谈话。至于罗姑娘的位置——关着她的屋子的方位,姑娘从房门出来后,先向东走三里,再向北行二里,遇到一处岩壁,向左拐一直直走,就能找到了。目前我所知道的也仅仅这么多,但愿能帮助姑娘。”
谢照安审视着他的脸,问道:“你说陈偃也上山来了?他一个人来的?”
黄向文笃定地点了个头:“是,一个人,我看的清清楚楚。”
“你在寨子里是什么身份,竟然能知道罗姑娘的下落?”
“我没有混到什么身份,不过我在孟起手下做事。这个人心怀鬼胎,与张首和胡法师皆相处不睦,一心想要独吞山寨,不过我看他也不怎么聪明,很多消息我都是从他喝酒后的醉话里听到的。”
谢照安沉吟片刻,说道:“好,我知道了。”
“此地不宜久留,姑娘,我先走了。若是再遇见我,请装作十分厌恶我,毕竟我是这寨子中的匪徒之一。”黄向文说完这句后,瞬间隐遁。
谢照安关上窗户,看向薛察。
“小陈哥哥也来了?”薛察担忧道,“他为什么也要上山呢?”
“他应该是担心我们两个。”谢照安叹了口气。
“我们要去找他吗?张首会不会把他也送到我们这里?”
谢照安摇了摇头:“你留在这里,我出去。你留在这里,至少是安全的。外面凶险,你就不要去涉险了。”
“可你……”
“至少在张首面前,我比你安全。”谢照安说,“你且放心,若我介时和他们对峙,我有方法应对。况且张首也说了,今晚我们是安全的,他又没说我出去溜达溜达就不安全了。”
薛察抿了抿唇:“那你万事小心。”
谢照安答应了薛察,然后推开门,可以说是正大光明地走了出去。
四周并无人看守,只有火把被供奉着熊熊燃烧。他们作为从县衙来的使者,似乎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重视”,也不知是因为山寨本就轻视他们的缘故,还是张首特意下令吩咐过。
陈偃既然敢单枪匹马就上山来,想来是有几分把握的,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谢照安想,不如先去找到罗姑娘,和她商讨逃出去的计策。
于是她按着黄向文所说的路线,一路摸到罗姑娘的房屋。出乎意料的是,今晚寨子里似乎并没有多少人。
一种不祥的预感又涌上了心头。
难道今晚是一场局?张首将她和薛察困在了山上?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张首说他们是安全的原因?
谢照安甩了甩头,试图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清空。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罗姑娘为好。
她悄悄躲了起来,敲了敲窗棂。
没过一会儿,窗户就被轻轻人打开,一张秀气清冷的脸露了出来。
此人十**岁的年纪,看上去甚是年轻,生的花容月貌,乍一眼看去,又皎洁如月,清冷纯净。是个令人一言难忘的美人。
谢照安先前听过报案的人描述她的面貌,觉得此人与她听说的十分吻合,应当就是罗姑娘本人无疑了。
但她还是留了个心眼,试探道:“罗姑娘呢?大当家的托我传话于她。”
屋里的人歪着头,瞥了她一眼,莞尔笑道:“不必故弄玄虚,我就是罗谙。你也不是这寨子里的人,找我有什么事?”
谢照安松了口气,回答道:“罗姑娘,我是县衙的人,此番前来,是为了救你出来。”
罗谙闻言,沉默了片刻,她盯着谢照安半晌,忽然问道:“你可有想过,今晚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谢照安不知她为何这样问,但还是回答道:“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但是事不宜迟,我必须救你出来。”
“或许我们,谁都逃不掉。”罗谙轻轻叹了口气。
谢照安愕然:“罗姑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你应该也已经猜到了。”罗谙平静地陈述着,“此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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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偃一袭青衣,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此刻他正耐心地捧着茶盏,吹拂着水上漂浮的茶叶。
今晚真是热闹。
张首呵呵一笑,翘着腿,身子往椅背上一倒,不急不慌道:“我们这小寨子,竟然能接到张家二公子这样的客人,真是蓬荜生辉。”
“你姓张,我也姓张,追溯百年前,我们源于一家。一家人,又何必如此生疏呢。”陈偃啜了口茶。
“我可不敢和你们博陵张氏自称一家人,我知道我是什么来头,还不至于昏了头脑。”张首自嘲一笑,“茶不是什么好茶,张公子也不必装模做样。”
“走了许久的路,我真的有点渴,这茶太烫了。”陈偃皱了皱眉,说了句实话。
张首笑容一僵,他实在看不惯士公子矫揉造作的做派。“咱们也明眼人说明眼话,张公子深夜上山,为了什么?”
陈偃点点头,斩钉截铁道:“我要换先前来的两名使者。”
“怎么换?”
“我,换,他们两个。”陈偃指了指自己。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呢?”张首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留在这儿,筹码不是要比他们两个丰厚的多么?他们两个,可没有博陵张氏这样的家世啊。”
张首不答反笑。
“至少,在明面上,你们还能和张氏谈判。”陈偃耸了耸肩。
“若我不想放呢?”
“那就不放。”陈偃笑了笑,“在这象王山,你是大当家,你说了算,怎么还问起我的意见了呢?”
“你和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生死之交。”陈偃缓缓吐出这四个字。
“既如此,为何当初不是你上山,而是他们两个上山冒险?”
“小孩想挣头功,我没办法,我也不能伤害他的自信心。”陈偃说,“何况那几日我不在酉阳县,我去隔壁县找我们家族的亲戚去了。”
张首眯了眯眼睛。
“我说的确实是实话,你的探子不也是这么告诉你的么。”陈偃收起笑容,他的眼睛即使在黑暗中,也洞若观火。
“所以,你是硬要留在这里不走了?”
“当然,三个人还是一个人,看大当家你的主意。”陈偃放下茶盏,“若是再犹豫下去,太阳就要升起来了,下一步也要转弯了。”
“那个姓薛的可以走。”张首开口,“但是那个女人,我要留着。”
陈偃不动声色地擦了擦掌心,他再次捧起茶盏。
未等发话,大门却碰的一下被人踹开。
“大当家的,我看你就是被这个女人迷昏了头脑!”
孟起一边嚷嚷着,一边将谢照安推了进来。身后胡法师也拄着拐杖紧紧跟随。
张首和陈偃同时站起身。
谢照安看见陈偃,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下来,她朝陈偃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孟起还在恶狠狠地告状:“这个女人,半夜偷偷跑到姓罗的那儿,幸亏我眼尖,看见她鬼鬼祟祟的,不然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呢!”
张首盯着谢照安,诘问道:“不是让你待着吗?跑出来做什么?”
“你只说我们今晚是安全的,又没说出来溜达不安全。”谢照安回答。
“我们寨子岂是你想溜达就能溜达的?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大当家的,我这就给她一点颜色瞧瞧!”说罢,孟起就要动手扯谢照安的衣裳。
“住手!”
话音未落,只听见孟起一声惨叫。定睛一看,谢照安早已掰着孟起的手腕子,一声清脆的嘎吱声响过之后,孟起就以十分诡异的姿势扭曲着。
“敢动哪只手,我就废了哪只手。”谢照安冷声道。
张首的目光回到谢照安的脸上。
一直沉默不语的胡法师在这时笑了,他面露和善地说道:“何必如此大动干戈,伤了和气就不好了。这样吧,今晚人多热闹,我们玩一个游戏——”
“只要你们赢了,我们就放你们下山。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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