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薛察沉声呵斥,“你们生于大雍,长于大雍,吃大雍土地的粮,用大雍建屋的木,不但不知感恩,反而在吃饱之后,再向大雍吐口唾沫?”
“我尊敬你们,是因我奉县府之名,身负朝廷之责,背后更是无数百姓,并不是单枪匹马而来。实因县府珍视你们,朝廷怜惜你们,薛某不过一介白衣,不愿因一己之喜怒,牵连朝堂,坑害县府,使之背负污名。”
“可薛某并非软弱之人,若薛某必怒,则伏尸二人,流血五步。我的侍从,亦是如此,我二人今日殉身于此,也不枉朝廷栽培,全我忠心。他日青史留名,我薛某也能有幸占得一角。”
“而你们,虽说一方霸王,行不正,坐不端,尽做些得人耻笑的小气活儿,得了便宜尚且沾沾自喜。此与偷吃的硕鼠有何差异?不过一种被称作畜生,一种被称作孬种!”
孟起捏紧拳头,气得青筋暴起:“你有种再说一遍,我让你们走不出象王山!”
“呵。”薛察冷笑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不过一介匪徒,侥幸有一存活之地,不对朝廷感激涕零,反倒两次三番挑衅。乌鸦尚且知道反哺,我方才那句话说的有失偏颇,你连畜生都不如。”
孟起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大当家的,我看此人蛮横无理,不必再留!让我去解决了他!”
“我呸!”薛察指着他的鼻子,“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这天下只有一个大当家的,那就是天子。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这可不是区区布衣之怒那样简单。倘若你们不想朝廷的军队荡平象王山,大可将我就地斩杀!我薛某,整好衣冠,就在这里等着你们取我性命!”
他一番言辞,慷慨激昂,说得孟起节节败退,就连张首也开始不自主地对他正眼相看。
谢照安也被薛察的表现惊讶到了。她看惯了平日里薛察沉默寡言、内敛含蓄的模样,对此时能言善辩,甚至骂人都如此顺溜的他感到几分陌生。
果然,人是具有多面性的。以前真的是她小瞧了薛察。
“好了好了。”张首适时地打破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打圆场道,“人家薛使者是来做客的,我们这些主人,怎能如此怠慢?二弟,差不多得了。”
孟起咬着牙,狠狠剐了薛察一眼。
“不过今晚应该是谈不了了,使者不妨在这里住上一晚,我们明日商议也不迟。”
薛察怒容未消。
“我没有开玩笑。”张首收起笑容,眼神中闪烁着晦暗的光,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使者真的累了,去休息吧。今晚无风无雨,使者好好睡上一觉,我们明日细谈。”
张首暗示的很明显了,他们今晚不会动手,薛察和谢照安至少在今晚是安全的。
薛察点了个头,答应下来。
“不过,我想单独和你的侍从聊两句。”张首又说。
谢照安心下一惊,不可思议地朝张首看去。薛察亦是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张首葫芦里这次卖的是什么药。
“你的这位侍从,长得像我的一位故人。”张首不急不慌道,“一看见他,我便觉得亲切,所以薛使者愿不愿意将他留下来呢?”
谢照安武功在身,自保并不困难,并且方才张首也承诺过了,今晚会平安无事。薛察心中如是想到,又看向谢照安,对方朝他微微一笑。
于是他心中的最后一丝害怕也彻底消散了,爽快地点了个头:“好,不过他需要尽快回来。”
张首也爽快地答应了他。
随后,薛察被人带了出去,孟起和胡法师也相继离开,偌大的房间只剩下谢照安和张首。
但张首双手环胸,懒散地靠在书桌前,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她,并不打算先开口说话。
谢照安打算先开口试探:“不知大当家的……想和我说什么?”
却不料他冷不丁问道:“你和李嗣珩什么关系?”
他这话问的未免叫人摸不着头脑,难道他对李嗣珩很熟悉吗?他和李嗣珩有什么关系吗?他是怎么一眼看出来她和李嗣珩有牵连的?
谢照安不知他的用意,选择按兵不动:“大当家,您这是何意?小人不过是个平民,平日里也就在县府打杂,怎么会认识那个什么李嗣珩呢?”
张首轻笑一声,缓步朝她走来:“李嗣珩跟我提过,他有个妹妹,长得和他相似,而且比他好看。并且,他还说……”
他停在谢照安面前,抬手欲抚摸她的脸,下一秒却被她用力拍开。
张首不以为意,哈哈一笑:“他说,他的妹妹右眉间有一颗痣。”
“这又能说明什么,小人并不认识李嗣珩,你所说的是真是假尚且不知,即使是真的,那也只是巧合罢了。”
“嗯?巧合吗?”张首挑眉一笑,“李嗣珩长什么样子,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不然我也不会一眼就看中你。”
他往前进了一步,谢照安不由得往后一退。
“你一个女人,扮成男人和那小孩一起上山,你们又并非两情相悦,你还义无反顾地跑到这危险的地方来。让我猜猜,当年张魁造反,李嗣珩奉命镇压,却也因此双腿残废,最后甚至因谋逆之罪惨死,你不相信你的兄长会谋反,所以觉得这两人其中必有秘密的牵连。而张魁是我的叔叔,你听见了黔州有张魁的消息,便跑来了这里,想要找到你兄长真正的死因。对不对?”
猜的分毫不差。
谢照安抬头,望进他幽深冰冷的眼眸中。面对他的步步紧逼,她没有再后退,反而蓄力猛地将他一推。
“你管我来这儿做什么。”她冷声道,“你和李嗣珩有什么关系,你以为你这么了解他吗?你以为你了解他,就能了解我吗?”
张首倒退几步,捂着胸口,低低一笑:“李嗣珩这样的人,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样的,何须谈了解。至于我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喟叹一声:“你和那个姓薛的今晚能平安无事,是因为我看在你是李嗣珩之妹的份儿上。”
真是个令人火大的人啊……看来他已经认定自己是李嗣珩的妹妹了。
“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李嗣珩了?”谢照安嘲弄道,“他都死多少年了,在你面前居然还能有这么大的面子,仅仅是因为我和他长得几分相似,就能免我一死?”
张首也不恼,笑眯眯道:“你可以这么理解。”
谢照安白了他一眼。
“好了,你可以走了。”张首说,“不然那个姓薛的该等着急了。”
谢照安也不愿和他再废话,快步走到门前,把门一推,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张首苦笑着摇了摇头。
李嗣珩,你这妹妹的臭脾气,一看就是你给惯的。
谢照安被领到了薛察的住处。
薛察一见她回来,心中的大石顿时落地。他赶忙上前询问:“你没事吧?那个张首都和你说了什么?”
谢照安叹了口气:“他神经兮兮地和我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还说什么我和他的那位故人很像,以为我和他的那位故人有什么关系……我觉得他是认错人了。”
“哦……”薛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也和我说了,今晚我俩不会有事的。”谢照安见他忧心忡忡,安慰他道。
“只是不知明日又会是怎样的光景。”薛察叹息道,“我觉得张首和普通的匪徒不一样。”
说起这个,谢照安警惕地望了望四周,随后靠近薛察,悄声道:“你发现没有,这个寨子里所有的人都被安排的很明白?”
“嗯。”薛察表示赞同。
“各司其职,训练有素,没有冲突,也没有混子。不像是匪窝,倒像是……军队。”谢照安说出了她心中的猜测。
薛察琢磨着:“你的意思是……张首曾经在军队待过?”
“而且是纪律严谨的军队,至少不是何寿的虎翼军。”谢照安分析道,“若他参过军,这事还真的越来越棘手了……”
参过军,有过作战经验,并且他在匪窝中的实践已经有了成效。若他想造反,只怕形势要比当年的张魁之乱更加严峻。
他们明日……真的能谈判成功吗?
张首将他们扣留在此地,目的又是什么呢?
谢照安和薛察各怀心事,睡不着觉,一人坐在床榻的一角,望着窗户发呆。
“说起来,一开始孟起出言不逊的时候,我还担心你来着。”谢照安觉得房间太寂静了,开始找话说。
“君子守礼,当礼让三回。”薛察回答。
好吧……第一次看见有人吵架还要遵循礼法的。
“若是小陈哥哥在,他也会这么做的。”他又补充道。
谢照安透过窗户的一缕缝隙,瞥见外面黑漆漆的沉闷无比的夜空。
陈偃啊,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如果他此刻在这里的话,象王山会出现月光的吧。
好像和他在一起,总是不需要想太多。
谢照安发现自己突然有点思念陈偃,这种毫无征兆的感觉让她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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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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