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封带孟诩宸去吃饭的地方并不远，就在那片商业区附近七拐八拐的一条僻静小巷。
孟诩宸来到天极区工作后，日常轨迹略为单调，倒是第一次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孟诩宸走在石板路上，余光关注着身侧与自己并行的人，同时观察四周的环境。
行至尽头，这条外部看上去平平无奇，入口也只是一道只能容两人并排通行的小巷子，转入拐角后豁然开朗。
入目是具有古典韵味的素净白墙与深色木构，但又不单单只是古朴。一侧是坠着不同种类的新鲜瓜果的玻璃温室，另一侧是恒温酒窖。往大堂里走，脚下是哑光质感的天然石材，沉稳干净。
秦封已经提前预约了，他们一进门就有人引他们去了一个包厢。
进入包厢后，秦封没有立即落座，而是对侍者摆摆手，自行先去推开了窗。窗户打开，柔和的清风带动窗边的绿植轻轻摇曳。
这种私密场合再配上秦封的行为，孟诩宸也不管是不是自己多想，权当这么做是代表这的确为私人邀约，不会谈及不该谈论的话题。
环境淡雅优美，不会有古朴沉重的感觉。孟诩宸闻着茶杯中飘逸出来的茶香，只觉工作一天下来的疲惫渐渐消散。
孟诩宸有些好奇，他问：“你是怎么找到这么个地方的？”
“这里的茶味道不错，”秦封将倒好的茶轻轻推到孟诩宸面前，才回他刚才的问题，“之前上学的时候常常帮导师带这里的荷叶鸡，他家里的孩子喜欢吃这个。”
有些令人感到意外的回答。孟诩宸还以为会是秦封平日宴请合作方才会找这种颇有格调的地方。
孟诩宸端起茶杯吹了吹，轻呷了一口茶。果然很清香解乏。
他道：“没在市场见过这种茶，挺不错。”
“据说是餐厅老板家乡自己种的，”秦封回他，然后把亮着菜单页面的平板递给孟诩宸：“我点了几个这里的招牌菜，另外要了两份这里的特色羊奶榛果油冰淇淋，餐后上。你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孟诩宸接过菜单，扫了眼秦封提前点的那几道菜。
侍者适时在旁低声介绍：“我们部分主菜会随季节调整配菜与风味。”
孟诩宸点点头，然后自己动手随意点了几样，“就这些吧。”
训练有素的侍者们尽可能弱化自己的存在。
餐前开胃菜与水果被安静地送上。侍者轻声告知：“主厨正在准备您的主菜，请稍候片刻。”
等待的过程没有太久，一道道摆盘精美，色泽诱人的菜肴被端上来。
孟诩宸不是个过于重视口腹之欲的人，也许是跟着秦封来到这么个精心挑选的地方，在雅致的环境和恰到好处的服务之下，他对这次用餐不由提起了过高的期待，以至于真正品尝后，他反而有种落差。
菜品摆盘很好看，食材也能尝出新鲜本味。难吃自然说不上。
只是让人觉得调起得过高，后劲不足，味道就显得没有那么令人惊艳。
偏偏秦封还问他：“感觉怎么样？”
口味是比较个人的事，也许只是自己觉得没那么好，在别人看来还行呢。孟诩宸思忖片刻，回道：“还不错。”
秦封不知信了没，他笑了笑没答话，转而提起其他话题。他说：“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很好奇，可能是找的过程中花了些时间，进来看到装修后又给了我很大的期待，这里的环境和服务还不错对不对？”
“嗯。”孟诩宸点头，听秦封这意思是同样觉得不怎么样，看来不是他味蕾出现问题。
听到孟诩宸回应，秦封继续道：“不过跟它的环境和价格比起来，它的菜品就显得有些中规中矩。”
对，就是这个形容。孟诩宸再次点头。
“所以我很好奇，为什么这里会客流不断，餐厅的重点难道不是餐品的味道和口感吗？”
孟诩宸倒是了解几分，他说：“这里入口隐蔽，环境优美，是个非常适合进行商务洽谈的场所。”
“没错，”秦封认同道：“但商务需求无法支撑起平日晚市的稳定客流。后来我常一个人来，慢慢才想明白。”
他看向孟诩宸，目光沉静：“很多人来这里，是图个清净。来时虽然费点功夫，但离开时又让你觉得……还算不错。”语毕，他把目光转向餐厅赠送给来这里的客人的一系列糕点、茶饮、酒品和刚从温室里新鲜摘下的蔬果。
孟诩宸没有立即接话。
离开餐厅时，秦封看了眼时间，对孟诩宸说：“今天贸然来找你其实有些失礼，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家？”
说完，秦封又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道：“当然，如果你另有安排，从这里出去不到两百米的位置就是地铁站，附近也有公交，四通八达的交通很便利。”
他显得冒昧又有礼。
还有几分贴心。
孟诩宸眼神微动，目光转向秦封手上，说：“你的手机已经亮了好几次，想来也是有别的事要忙，我自己回去就好。”
“那倒没有，”秦封说，“我提前安排好事情后才来。”
孟诩宸问：“我有点好奇，如果你来了没遇到我，或者遇到了但我没有接受你的邀请去吃饭，那你今天的计划岂不是就会被打乱？”
“你说的是有可能，”秦封说，“但我在做规划和决定的时候，自然会把风险和后续收尾的工作进行安排和梳理，所以你无需担心。”
他说：“今天唯一要紧的就是我没有提前预约就来找你，不知有没有打乱你的计划？”
“今天是星期四，秦先生，以你对事态的洞察力，你来说说看有没有。”孟诩宸回。
秦封也不去细细琢磨孟诩宸的这句话到底是试探还是嘲讽，他从容应答：“没有。你们署里没有周四加班的传统。”
“再则，”没等孟诩宸接话，他又继续道，“你没有拒绝我。”
他把先前孟诩宸问他，他又回答过的答案抛了回去。
意思很明显，孟诩宸是个能为自己负责的成年人。他没拒绝，或许是出于礼貌，又或者还是别的什么，不论是哪种理由，都表明秦封的邀约在他可接受的范围内。
这就够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地铁站入口。孟诩宸回头看着夜色霓虹中的那张脸，回道：“今晚的晚餐不错，谢谢。”
秦封回以一笑：“那就好，回见，路上小心。”
孟诩宸转身汇入拥挤的人潮中，秦封也消失在人流穿行的入口。
回见，路上小心。
多么自然而然的嘱咐。
直到孟诩宸回到自己的公寓，这句话仿佛还在耳旁回响。
他们之间很熟悉吗？见面次数拢共加起来一双手都能数清。可为什么，好像很自然地，就拉近了距离。
没有谄媚，没有讨好。
洗漱的时候孟诩宸又回想起今天秦封约他的那顿饭。
可不知为何，他已经有些记不清饭菜的味道，只记得车厢里的草木香薰，轻缓悦耳的钢琴曲，狭窄但干净的小巷。
还有冰凉绵软的冰淇淋。
他记得每一个美好的体验，忘了那被评为“中规中矩”的饭菜。
作为一家餐厅，核心的食物味道不如预期要好，为什么那家店还会客流不断。秦封的疑惑回响在了孟诩宸的脑海里。
他想，大概也正是秦封说的那样，各有各的好。
手机亮起，孟诩宸点开一看，是秦封发来的图片和一段文字：[餐厅送的水果忘了给你，明天有空吗？]
看到那条消息，孟诩宸心里挂念的事又多了一条。
这个水果是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温室催生的水果永远不如自然生长的水果来得清甜脆爽。
秦封放下手机，头靠在沙发背上，视线停在毫无杂色的天花板上。
【秦先生，签下这份协议对你我都好，和气生财嘛。】
【小秦总，我家先生今日不见客，您还是请回吧。】
【南明州不禁枪，需要帮忙吗？】
秦封闭上眼，将那些杂乱的声音一一剔除。
再睁开时，门口响起开门声。
高大的男人拎着一个行李箱走了进来，见到秦封在客厅休息，他裂开嘴笑起来：“小封，你看——”
行李箱打开，里面是一叠叠码得整齐的钞票。
秦封叹了口气，问他：“你回家了？”
男人点头，说：“找爸妈借了点，其实这些本来也是你的钱，不要有心理负担。”
秦封抬手，男人“咻”地一下蹲到他脚边，秦封的掌心就刚好落在那剪了板寸的脑袋上。
有点剌手。秦封改摸后脑勺，问他：“吃饭了吗？饿不饿。”
在他掌心里的脑袋左右轻轻晃了晃。
秦封又说：“我在外面打包了些吃的回来。”
那脑袋这会儿开始上下晃，边晃边用余光去瞥，想看秦封带回来的是什么。
秦封笑了笑：“洗洗手去吃吧，是你爱吃的。”
浴室里响起水龙头打开的流水声，秦封起身将那行李箱合上，放好。
钱是好东西，留着买设备，买工厂，买什么都好。
喂狗就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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