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平侯府这两天日子很不好过。
全府上下包括,包括老侯爷本人,全都处在一种战战兢兢的状态下,生怕做错什么事说错什么话,又引来“杀身之祸”。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明明处处谨慎,却还是一不小心触了老佛爷的逆鳞。
“不好不好,老佛爷又生气了!”
“一群废物,不是都说了这两天老佛爷心情不好,没事少在老佛爷面前乱晃吗!”
“这……这正常伺候老佛爷的事情也不能不做吧……”
老佛爷震怒,全侯府如临大敌,在正厅接客的靖平侯本人也得立刻洗干净手,拿上御赐的好东西,同夫人一起着急忙慌地往佛爷他屋里去。
“哇——”靖平侯夫人赵青还没走进门,就听见了他们家老佛爷几乎要掀开房顶的哭声,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哭得赵青母爱泛滥——一掌将靖平侯推了进去。
靖平侯恨不能对赵青竖个中指,只可惜有这想法没这命,只能低声下气地往老佛爷跟前凑。
“乖——咱不哭了,看爹爹给你带什么来了?”
没错,这位让侯府上下战战兢兢的老佛爷,姓段名云津,靖平侯长子,年四岁。
侯爷说着,把一个琉璃制成的小圆盘往人手里塞。
但这位也是个心大的,一个往人手里使劲塞,一个上气不接下气压根没想着接,这好东西便在清脆的“啪”一声中,摔了个四分五裂。
“段长安!那是老娘最喜欢的琉璃盘!”随后赶来的赵青正好看见这一幕,险些直接背过气去,“你完蛋了段长安。”
靖平侯莫名其妙:“摔了个琉璃盘怎么就完蛋了……好了好了佛爷啊咱先别哭了行吗?”
段云津才不管呢,他哭得正投入,活了四年所有伤心事都想起来了,颇有哭倒房门的意思:“我讨厌你!”
“哟,看来是朕来的不巧了,靖平侯府向来这么热闹吗?”
这话一出,整个侯府都安静了,段家向来不对盘的一家人如出一辙的用一张如丧考妣的脸,规规矩矩地向皇帝请安。
段长安:“府中下人久不管教,竟未通报,不知圣上来访,有失远迎。”
皇帝挥了挥手,“起来吧,是我特意不许。也幸好没通报,否则这‘雄鸡一声天下白’的场景岂不是看不到了?”
段云津平常读的诗书不少,虽然他本人确实不讲道理,但是好歹肚子里还算有一两墨水,自然听得出此人话里的揶揄之意。
“这是云津吧,好久不见,告诉朕,你讨厌谁?”
段云津没什么好讨厌的,在场就这么几个人,他想指靖平侯,但想到在外人面前需要给自己亲爹一点面子;想随便指一个下人,但是人家伺候的尽心尽力,不该受这种无妄之灾;母亲就更不能了,赵青能手撕了他。
于是,年仅四岁的靖平侯世子、全府上下供着的老佛爷,在圣上“你讨厌谁”这个问题前,小手一指,指上了站在皇帝身后的一个小孩儿。
“我讨厌他。”
此话一讲,他爹娘“啪”一下又跪了。
“竖子无知,未曾加以管教,此番多有冒犯,还请圣上恕罪!”
皇帝哈哈大笑两声,只对着段云津说话:“你讨厌他?可是我今天来,就是想让你去陪他的,你乐不乐意?”
被指到的那位当场难堪地红了脸,段云津方才信口胡扯,这时候才仔细去看他。这人长得颇有几分剑眉星目的味道,是个颇为好看的小郎君。
但是段云津有点儿不想去。
自己也是长得颇有姿色的,但要是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自己肯定多多少少会被忽视一些——就像侯府里一样,有了其他的孩子,自己必然就落不得好。一想到这儿,段云津悲从中来,眼泪毫无预兆吧嗒一下就掉下来了。
被讨厌的玉面小郎君当场愣在了原地,脸色通红,窘迫地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皇帝也没料到这种走向,摆了摆手,笑着感叹了两声,便带着乌泱泱一大帮人又离开了侯府。
赵青心疼地从地上捡起琉璃碎片,“怎么了云津,今天又为什么哭?”
在赵青面前,侯府所有人都不敢造次,包括老佛爷。段云津一把抹掉眼泪:“你们都指喜欢弟弟,不喜欢我了。”
赵青:“怎么会呢,我喜欢妹妹多一点。”
段云津:“……”
段云津还没哇出声,就被赵青捂住了嘴:“再哭就给你送到宫中去当陪读!”
段云津当即闭了嘴。
是夜。赵青点燃屋中的灯火,压低声音问:“今天……没事吧?”
靖平侯摇了摇头:“这位出访很常见,今天想来也是一时起意。云津口不择言出了名的,要是想惩罚他,会说话那天就该把他赐死了。”
赵青“呸呸”了两声,“乱说什么呢,”算是放下心来。
但很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老佛爷对着皇帝出言不逊,侯府都以为此事已经过去,皇上他老人家让竖子入宫也就开个玩笑,但没想到,对方杀了个回马枪。
麟永五年,初冬。某一天,侯府好不容易结束一天的鸡飞狗跳,就接到了专人带来的皇帝口谕,要段云津入宫,做七皇子的伴读。
这一回,掉眼泪人换成了赵青。
“云津他才多大,又是这样的性格,在侯府里大家宠爱着,要是进了皇宫,天知道会发生什么!”赵青心头有气,却又不知道该往那处撒,最后兜兜转转只能怪到她儿子头上,“早知道就该教你好好说话,谁曾想还会有这一劫。”
说着,门外传来了响动,靖平侯下朝回家了。
“怎么样?”
侯爷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赵青:“没同意吗?”
段长安:“地脉不好了。”
段长安:“在地脉之前,任何事都得向后。”
两人一下没了声。
段云津不愧是侯府世子,入宫的行头多到吓人。因着当的是伴读,便和七皇子住在了一处。他自小就不怕人,来了皇宫也不例外,三两句就使唤着太监宫女们为他做这做那。
“这个房间的布置实在是太差劲了,一点比不上我家。”
“这个东西颜色不好看,不要在这里。”
他身边的嬷嬷姓严,从出生起就照顾他,这次入宫也在身边。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严嬷嬷都快给段云津跪下了。
好在段云津没趾高气扬多久,这儿的主人就来了。
“七殿下。”
伴随着太监宫女们的请安声,段云津看向了这里的主人。主人看上去反倒还比段云津紧张些,再仔细一会想,这不就是当初被他指着鼻子说“讨厌”的那个人嘛。
“你好啊,我叫段云津,你叫什么名字?”
七皇子估摸着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发言,呆滞了一下,而后说:“我姓詹,名时璀。”
段云津了然,“哦,詹时璀。”
严嬷嬷又快给她家小主人跪下了。
如果要跪,严嬷嬷很显然跪早了,因为段云津的好奇还没停止。
“我六岁了,你长得这么高,你多大了呀?”
詹时璀:“我十一岁了。”
段云津:“那你为什么要找一个六岁的伴读?”
严嬷嬷在心里给段云津拍手较好,对,就这么问!老奴也想问!
詹时璀正色:“因为你很聪明。”
詹时璀:“听父皇讲你四岁的时候就能读很多诗文,上次见面……你很机敏。”
詹时璀:“我没有想找伴读。但他们认为我如果和待你在一起的话,一定能学到很多,也能顺利很多。”
虽然不大理解詹时璀说“顺利很多”和前文有什么关系,也并不明白话里的“他们”是谁,但是管他呢,至少这几句话夸得他非常妥帖。
段云津是个心大的,又有自小陪伴的嬷嬷在身侧,不用半天,他就在心里习惯了詹时璀的存在;不用半个月,他就习惯了在皇宫生活学习。
皇宫里有专为皇子公主们修葺的读书上学之处,名曰书院。那里的一切都很严格,在书院学习时,时间逃得飞快,等段云津再一次想到侯府里的点点滴滴时,他入宫已有三年了。
书院内与侯府里请的先生不同,书院的老师除了一些简单的诗文道理,还会讲另一种事物——地脉。
“我们大景王朝的立身之本,就是生生不息的地脉。四大地脉及其衍生出的数条分支地脉,支撑着我们的王朝一步一步走向辉煌。”
“从前我们只是从书本文字中感知地脉,今天,先生给大家带来了一个新朋友。”
讲台上的教书先生放下书卷,从身后提出了一个精致的鸟笼。这鸟笼大的出奇,段云津看得目不转睛,心里估摸着这东西得和詹时璀一般高。并且笼子里不是空的,里面有一只和人脑袋一般大小的黑色的鸟。
鸟的羽毛漆黑而又光滑无比,隐隐泛着绸缎般的银色光泽,好似一块墨玉。
“这个,看上去是一只燕子,而他的名字叫‘危月燕’。现在他还小,是鸟的形态,等到他再长大一些,就会变成和我们一样的人。”
听到这儿,段云津不由得长大了嘴巴。
小时候是鸟,长大后是人,这是什么,是妖怪吗?他想扭头去问问詹时璀,可是詹时璀此时正一脸严肃地看向危月燕,那样认真而专注的神情,段云津敢打赌,上了三年学,詹时璀第一次这样。
段云津戳了戳詹时璀,“你在想什么东西?”
詹时璀:“你今晚想吃烤鸡?”
讲台上的先生:“七皇子饿了?危月燕可不能吃呀。”
台下传来一阵哄笑。段云津脸红一阵白一阵,这个詹时璀到底是在干嘛。七皇子可能也意识到了自己听错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对不起啊,晚上请你吃烤鸡。”
段云津没那么好糊弄,詹时璀从来没听错过自己说话,他肯定是上课走神了,但是,一只危月燕,就能让向来八方不动的七皇子专注成那样吗?
他不会是看上这只燕子了,以后要一心一意等着他化人形吧!
先生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后,继续讲他的地脉:“这危月燕,乃地脉产物,更具体一点来说,他属于北方玄武地脉,从地脉而生,也为地脉而死。”
“好了同学们,咱们今天就到这里,大家记得要温习课业。”
以往皇子公主们这个时候都巴不得赶紧跑,生怕在书院多留一秒。但今天不一样,由于地脉产物危月燕的出现,所有人都留在这里想要再多看两眼。
段云津也是,并且他知道,詹时璀也是。
只不过有人端着架子,自然不肯和自己一样有什么热闹都往里凑。
“你真的不想仔细看看吗?”他问。
詹时璀默默收回视线,沉默着摇了摇头。
你肯定想看,段云津想。为了七皇子的人生大事,只能想点别的办法了。他长长的呼处一口气。等着吧七皇子,我们靖平侯府出来的人没有孬种,小小危月燕而已,肯定有你的份。
当晚,整个皇宫所有人都被迫从梦境中惊醒。
一等地脉产物、二等危害物,危月燕,失踪了。
如果二位生活在现代:
段云津:死要面子活受罪!
詹时璀:来点啤酒好开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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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曾年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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