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月燕失踪这件事可以往小了说,也可以往大了说。往小了说,大景有专门的地脉事务处理机构,一个小东西的消失不出两个时辰就能找到;但是往大了说,它是在皇宫失踪的。
地脉相关的事情有自己的一套法则,这些东西如果被不知道的人目睹,轻则以为见到了怪物疯疯癫癫,重则受到波及直接死亡。如果更糟糕一点,这只危月燕离开了皇宫,那他就会落在丰京。
大景都城会因此而陷入混乱。
皇帝下令,就给这一个晚上的时间,次日卯时之前,他要见到这只危月燕被乖乖关在笼子里。
七皇子府邸,收到消息的詹时璀霍然起身,直奔隔壁房间。他想也没想直接推门进去,巨大的声响惊醒了床上熟睡的人。
段云津耳边“轰”一下巨响,还伴随着激烈的脚步声,他第一时间以为有刺客,整个人一下子清醒过来,结果根本没有什么危险,只有一个莫名其妙的詹时璀。
段云津在想自己是不是这两天给詹时璀好脸色给多了。不然此人怎么会在如此重要的睡眠时间冒冒失失的把自己弄醒了呢?
段云津还算比较清醒:“发生什么事情了?”
詹时璀表情相当的不自然:“今天先生带来的那只危月燕丢了。”
危月燕丢了?确实是件事,“因为这件事所以你专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我弄醒然后通知我一下?”段云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殿下,您不觉得自己有点缺德吗?”
詹时璀没说话。
段云津反应过来了。
“您觉得是我偷了危月燕所以特地来看下我在不在?”他整个人都写满了难以置信,生气到微微颤抖,“你有病吧!”
詹时璀斟词酌句:“今天在书院,我看你特别喜欢那只燕子。”
“所以我就要去偷吗?”
詹时璀没话讲了。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不占理,要是还满嘴理由的话后面半个月段云津都不会想搭理他。于是七皇子福至心灵地变换了策略:“外面已经有人开始找了,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月黑风高夜,危月燕冲天。
段云津换上一身夜行衣,紧紧跟在詹时璀身后。他今晚睡觉之前紧急补过课,书上说,危月燕虽然占了个“燕”的名头,但实际上这种地脉产物并不同寻常鸟儿一样具备优秀的飞行能力,只能依靠强大的弹跳力跳到高出,而后借助翅膀和羽毛滑翔一段距离。
所以,想要抓住一只幼年危月燕,还是很轻松的。
段云津穿夜行衣的目的是混进正儿八经的“抓鸟人”中,但并没有任何要跟对方同行的意思。他还记得要让詹时璀仔细观察危月燕这件事,如果跟别人一起,那就真是没这机会了。
“我从书上看到的,这东西小时候胆子都小,所以我猜测,他在受到惊吓后还是会下意识的去找自己熟悉的环境躲起来。”
詹时璀安静地注视着他,点了下头:“他熟悉的地方,是哪里呢?”
“笨!”段云津说,“那一只很显然就不是野生的,估计老早就被人从地脉里带出来了,他最熟悉的地方,当然是笼子!”
他面前的七皇子很奇怪,一言不发,好似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就跟第一眼看见危月燕时一模一样。
段云津好心地想,七殿下又开始想念未来夫人了。
身为一个优秀的伴读,他必然要实现詹时璀这个愿望!
“即便再胆小,在遇见自己熟悉的环境时,也会想要不顾一切的回去吗?”
“啊……啊?”
话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深度了?
“是的吧,毕竟熟悉的一般都是自己的家?”
从能说话能记事起,段云津就习惯用很少的信息量产生很多鬼点子,可能确实命好,大部分还真能让他瞎猫碰上死耗子。
这一次,他决定要故技重施——带着詹时璀开始一个个翻带盖儿的东西。
段云津振振有词:“它对笼子最熟悉,但是丰都哪有那么多巨大的笼子让他钻?肯定要退而求其次,是个带盖子的密闭东西就行,水桶酒桶这些。”
两人就这样在漆黑的夜晚走街串巷,专门去翻找人家放在屋子外边的桶,由于“饥不择食”,俩人经常能开出一些不太一般的东西,比如谁家婶婶腌制失败的臭酸菜、接了雨水忘了倒的臭水桶、有些不讲究的尿盆也搁路上,全被段云津和詹时璀翻个正着。
七皇子没受过这样的苦、也没闻过这样的味道,当场就有点不行了。殿下实在是有些楚楚可怜,段云津也不好意思再折腾他。
“你在下面帮我看着,我顺着这棵树爬进院子里,到时候你帮我放风,可千万记着不能被宫里的人抓住。”说罢,段云津轻轻一跃,手脚并用,猴儿似的上了树。
此树颇有些高度,段云津踩上去后就再也不敢回头看。他一边抱怨丰都什么时候有长得这样高的树,一边又抱怨詹时璀看上什么不好偏偏看上人间地脉危月燕,害得他堂堂靖平侯世子窘迫地跟戏班里地猴儿一样。
这户人家要么专门腌酸菜要么专门开染坊,院子里的桶啊缸的多到数不清,段云津有点后悔让詹时璀在外面放风了,七皇子就该来亲自体验一下!
“你在找什么?”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在漆黑一片的夜中突然响起。段云津被吓了一大跳,慌忙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我在这里。”
声音再次响起,声调短促而愉快,平白让段云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丰都有过闹鬼的记录吗,没有的话今天可以由他记上一笔。
“我在这里。”对方又说。
段云津这下清楚了,声音是从之前他爬树的方向传来的。
他压低声音:“你在树上吗?”
话音刚落,便有个巨大的东西从天而降,过了会儿,从黑夜中显出一个人影来。
段云津原本有点儿害怕,但是这人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一些——那这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也不知是谁家小孩子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凑热闹。
小孩子:“你在做什么?”
段云津继续自己的开桶大业,这个院子里带盖儿的东西还剩下最后一个,他刚要伸出手去开,就被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了一跳。
“你别乱说话。”
——“啪!”
段云津当场愣在了原地。他有些难以置信:“你打我?”
不知哪里来的野孩子:“哦。”
段云津无比的想念自己在靖平侯府当老佛爷的日子。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段云津心道不妙,慌忙躲到了一边。
脚步声一顿,而后换了方向。
“你在躲什么?”小孩不依不饶。
到底是谁家的死小孩,没有先生教导吗怎么这么不懂眼色。
他很显然还是高估了这位,对方不仅仅是不懂眼色,简直要让人怀疑是皇宫里专门派来抓他这种趁乱抓地脉产物的人。
小孩快步走向段云津藏身的方向。
今年七岁的靖平侯世子,为了让某位“拉不下面子”的七殿下近距离观赏危月燕,在月黑风高夜私自跑出来抓一只不知深浅的“地脉产物”,还碰见了奇怪的小屁孩——这经历,不知能不能写进话本。
如果上述内容不可以的话,段云津想,接下来发生的故事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小孩伸出来的手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突然停下,随后开始长出深棕色的粗粝的鳞片。整只手急剧得变大、变黑、变形,最终成为了某种兽类的利爪!
利爪一把扑向面前的人——
段云津拼尽全力往旁边滚,一旁的桶因他的蛮力翻倒在地,桶盖掀开,里面“咕噜咕噜”滚出个东西来。
他全部注意力都在躲避攻击上,完全没看清掉出来个什么东西,反倒是为了保持平衡,不管三七二十一手直接撑在了上面。
——冰凉的顺滑的触感,就像绸缎做成的羽毛。
一张危月燕的皮。
刺骨的冷意顺着手掌像全身蔓延,段云津已经动弹不得。
而怪物还在说:“你在躲什么?”
他就算再蠢,也知道这就是真正的危月燕了。
刷——
艳丽的金色刺穿黑暗,弯月般锐利的光芒一道接一道的打在怪物身上。危月燕怒吼一声,利爪直接将段云津腾空带起!
段云津被带到空中,他看清了,看清了金光的源头。
一个身着黑金常服的男人手中持剑,剑身映出冷厉的月光,而这不断搭载危月燕身上的“金光”,便是来自这柄剑。
段云津大概知道为什么“地脉产物”要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地抓了。虽然现如今的大景已经是普通百姓与“江湖人”共存,但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要离百姓的生活远一点。
这样闹鬼似的场景如果被百姓们看到,恐怕要掀起大暴乱。
在剑光的不断攻击下,危月燕发出了嘶吼般的嚎叫。他从半空中将段云津扔下,想要振翅逃离。
书上不是说这个东西不会飞吗?
詹时璀放的什么风!
段云津在剧痛中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一次体会到世间的风吹过他的脸庞时,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段云津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抽离出来,和半死不活的身体正大眼瞪小眼,双方注视着彼此,谁都没有想要让主人清醒过来的意思。
最后,段云津是被冻醒的。
他感觉自己的睫毛根根分明得被冻上一层厚重的霜,抬个眼皮快把在侯府家中撒泼耍赖的劲儿的拿出来。
好不容易把眼睛睁开,一眼看见四周改天换地,还不如醒不过来算了。
“云津……你醒了?”
这种一听上去气息不足自信不足的语气,不用看就知道是那七殿下发出来的。
段云津作为一个优秀的伴读,这种时候自然要撑起精神来。
“殿下,咱们这是——哎!”
只可惜有人心有余而力不足,话在嘴边说出来了,身体却没办法跟上。段云津一手撑地想要坐起来,谁知不知牵动了哪块肌肉,全身上下疼的一哆嗦。
他正要摔下去,一双手稳稳当当地托住了他的后背——个屁。
詹时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皇子,看个燕子都赶不上热乎的,这会儿当然也指望不上。
原先可能只有段云津一个人会后背着地摔个痛彻心扉,现在变成了两个人扒拉一起滚个天旋地转。
“詹时璀你怎么连我都接不住!”
“抱歉,我……”
詹时璀还没“我”出个名堂来,就被段云津捂住了嘴。他一顿,全身上下愣是一动不敢动。
段云津:“看那里——”
詹时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漆黑的洞穴,正朝着他们张开血盆大口。
如果二位在现代:
段云津:詹时璀你个大社恐话都说不利索
詹时璀:云津这么活泼外向,应该有很多好朋友吧,我……
段云津:要素警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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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曾年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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