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凌乱不堪又细碎闪光的水镜碎片里，临环是一抹红通通的鲜活，那些一晃而过的情景里她尤其的明显，我一眼便瞧得清晰，记起也就只在一瞬间。
数千年前她还是一只与我一样的小精灵，且她化生于一次意外。
我和云霄跟着清姝神君循例给凡间降雨时，出于好玩，我随手将两朵云团撞在了一起，惊奇的是，两朵软绵绵的东西居然能发出巨大的响声，意外的是，碰撞时掷下的灵晔不受控制地落在了悬泉山林里的一棵树上，转瞬便燃起了一团火。
那团火顺着参天大树盘旋而上，越过了树顶窜出很高，而后化出了一只红通通的精灵。
我和云霄上前去看她，她便学着我们的样子，化出了手脚和一副充满神采的容颜，只留下了红色的眼睛和头发，那便是临环，后来她总是热烈又快活，我记得她那时根本停不下来。
而后在八千年前的夏日的某一天里，清姝神君带着我和云霄在悬泉下了连日持久的大雨，洗净了林间的枝叶上所有的尘土，悬泉灵域总在那段时间里变得干净利落。
那时人族还生活在林子里，我们都在一起，临环对一切都很好奇，她与人族总在一起，为他们带去了许多可爱的东西，例如煮熟的食物，例如黑夜里的光亮和上一个冬日里的温暖，临环还为他们驱赶凶恶的妖兽，那时的人族喜欢临环，奉她为神明。
我们依旧在特定的日子里为生灵降下雨露，浇灌万物的精血，那时山峦叠翠，鸟雀日日不停地唱着歌，云霄的手轻轻一划，天边会出现细细的云紧紧地缠绕着我跑过的路径，在天上画出一幅幅小画来，人族爱看，也爱用木枝和石头在地上或岩壁上学着我们画。
人族也是在那时发现了漆树的精血，临环帮着人族将那些精血熬煮之后，唤来金乌给他们晾晒，而后涂抹人族的器物上，人族发现这样可以使器物更好看，且再不腐坏，他们的关系在那段时间里越来越好。
直到那天我和云霄刚与清姝神君道别，悬泉灵域的树木枝叶湿漉漉地滴着水，我们一起坐在林间的小溪流边上，金乌许久不见临环，在头上盘旋了一会儿，似在跟临环打招呼。
临环坐在离我们不远处，她在试图烘干石头上的积水，她那时乐此不疲，充满了干劲，每每这样时候，她也总有抱怨，“你们下这么多雨，害我好几天没出门。”
“你也该歇歇，日日那么勤快，你看那金乌可还喜欢你？”云霄笑着说道。
“金乌自己会当值，无需因着喜不喜欢我，扶桑也不需要我来看管，我一只火灵，闲着也是闲着，做些有用的事情才觉得有意思。”临环说着，又跳到旁边的水洼边上，看着水里金乌的倒影，她伸手碰了一下，只听见“呲”的一声，水里冒出了白烟。
“你别乱碰，小心把自己忙活没了。”我是真的担心她把自己忙活没了，她那时总盯着各种事情不断地忙着，即便与她关系不大，她也想从中找到关系。
就在她看向我想要说些什么时，我发现她身后莫名地出现了一星星亮光，当时我以为是她出了什么事情，飞到她身边将她拉了过来，“小心。”
她一头漂亮整齐的红发在我靠近时瞬间弄得凌乱，便有些恼火地瞪着我，“你干什么？”每当我靠近她，她就会变得不大安稳，我当时已经习惯了，我们一直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我觉得我们是知道彼此的。
“你身后有东西。”我解释了一下，松开了她，按惯例站远了一些。
云霄踏着溪流边几块巨大的石头跳到我身边，她探着身子往前凑近看了一下，又退了回来，悄声在我耳边说：“那是什么？”
我摇着头，“完全看不出来。”但我觉得好像是什么极漂亮的东西，如同秋日金风里的霜花闪着细碎晶莹的光，但它们是飘在空中的。
我们就那样看着，皆不出声，之后，便看见那些光点逐渐聚拢，化作了一个白发的男子，他生着白色的耳朵，眼睛却是漆黑的，他出现时，我们一时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神君。
“你是谁？”我问。
我们等了一会儿，见他低着头不说话，我便扬起手，刮起了一阵风，吹开了他垂在脸颊两侧的长长的白发，发现他苍白的脸却似比仙族的神君要好看许多。
他似被唤醒一般忽然抬起头来，那双漆黑的眼睛带着惊喜的光彩定定望向我，我那时觉得他的神情就像人族看见了煮熟的肉，心里想着他是不是想吃了我。
“祈安？”他问，那时觉得他好像是问，又好像是在喊我，我不确定，我并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何认识我，更没想到古怪的事情是从这里开始的。
“我是，你认识我？”我想了一下，觉得好像不太对，明明是我先问的他，于是我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云霄似也感觉到了不对，抓住了我的手，在我耳边悄悄与我说：“你要小心，我看他像是妖族。”
临环则不害怕，她甚至兴奋起来，她喜欢看山里的妖兽落荒而逃的模样，妖兽化作的妖族她同样想要驱逐。
她不假思索地窜到了符离面前，瞪着符离，眼里燃起了火光，“你是谁？哪里来的妖怪，这里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符离在她靠近的一霎皱了一下眉头，慢慢抬起了手，我看见他手指微微动了动，临环的脸在一瞬间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冰，那些冰在冻结的同时又因着临环的灼热化出了水汽，发出一阵“呲呲”地响声，我和云霄都惊呆了。
“火灵，你最好收敛一些。”符离看着临环的时候好像有很深的仇怨，明明认识她，却有一种不想认识她的无奈。
我们跑过去，看着临环脸上的冰，因着是从侧面看的，真是看见了好厚一层，是好不容易才溶化干净，滴滴答答地落在临环身上，呲呲冒烟。
符离在这间隙里走到我身边，与我们一起看着她，只不过符离好像只是在看一个自己制造的笑话，检查一下从我们的角度看好不好笑，又看看我们有没有在笑，而后他自己意思着笑了笑。
“大仙，她……没事吧？”我有些担心，心里觉得临环的脾气一直都很执着，且有些过于无所畏惧。
“你不认识我？”符离似乎觉得我该认识他，他的神情原本是极高兴的，却在听到我问他的问题之后，变得有些失望，他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开，落在我的耳朵上。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为什么看我的耳朵，有些紧张，便用手捂住了。
“大仙不要冻我的耳朵。”我说。
他轻笑了一下，却拧着眉头，冰凉的指尖轻轻按下了我的手，又看向云霄，“云灵也不认识我？”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你当你是什么玩意儿？”云霄一愣，上下打量着符离，不屑道。
符离的视线掠过我们，望向我们身后的山林，又看向天上已经盘旋着往西飞远的金乌，最后目光又回到我身上，他露出来一副难以置信地样子，好像我跟他应该认识似的。
当时我吓了一跳，不明白这白色的大妖到底要干什么，甚至开始怀疑是我真的不小心忘记了他。
“我们去走走。”他牵起我的手便往林子里去，头也不回地在身后甩了一地尖锐的冰凌，挡住了云霄和临环的去路，丢下一句：“不许跟来。”
我看见他的头发很白，披在身后轻轻飘动着，我一面走一面不断地回想，最后终于还是确定我真的不认识他。
当时我觉得我可以到他面前去看看，于是我便忽然飞了起来，成功的看到他惊愕地松开了手，他看着我飞在半空中，我亦想知道他是谁，为何认识我们，便坐在了树枝上。
“你到底是谁？为何认识我……们？”我晃着脚，金铃在我脚上轻轻地响着，我喜欢那声音，一直喜欢。
他抬头看着我，默默地看着，什么也不说，我看他那眼神似乎是很伤心，眼睛里好像有很多说不出来的话，觉得倒也不像是一只坏妖怪，我那时候觉得，这许是遇见了什么事情，伤心坏了的妖，于是我便带着他去了悬泉最高最高的崆峒山。
我带着他去了山崖上，想让他看看整个悬泉，看看那些山脊的弧线，听听鸟雀啼歌，视野开阔了，心情就会好，我自己是这样觉得的。
“你看，这里有很多树，一棵长歪了不好坐，那就找下一棵。”我坐在山崖边上，手指画了一个圈，给他吹了一阵风，我看到他的头发在风里轻轻飘扬，雪白又柔软。
“我只喜欢一棵。”
我听了这话觉得这妖是真固执，一回头发现他站在我身后看着我，根本没看我想让他看的东西。
“你好像不喜欢临环？”我想起他对待临环的态度，似乎有着很深的过节。
“你要小心她，她会逐渐脱离控制，你们都要小心。”他走到我面前蹲下来看着我的眼睛，我觉得他的样子似有着极重的忧虑，甚至是心痛，他轻声细语地与我说着，像是在哄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慌乱，那时只觉得像是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靠近，便自己挪了一下位置，可那种感觉并没有缓解，我又干脆飞了起来，落在他身后，“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会记得你说的话。”我总觉得他不是无缘无故说的。
“你也会忘记。”他站起来，转身靠近我。
我摇着头，否认了他的说法，“不会，我不曾忘记过任何事情，从上古混沌到未化灵时，直到今日。”
“有些事情我倒希望你能忘记，可是……”他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可说着说着却又好像更伤心了些，那些愁绪应是存在的，欢喜也是存在的，只是愁绪最终还是压过了他的欢喜。
临环和云霄就在那时追了上来，临环在我身后掷出了火焰，一团团地火不断砸向符离，“你这妖族好大的胆子，擅闯悬泉灵域还敢掳走祈安。”
我觉得自己并没有被伤害，也并不是被掳走，故而赶紧拦下了临环，“别这样，他没有做什么。”
临环却似对妖族有着天生的敌意，在我靠近她的瞬间，她又更加暴躁起来，“你疯了？！他是妖！你定是被他蛊惑了！”
云霄在旁边警惕地看着符离，“你到底是谁？”
符离好像不是很在意她们，道：“好吵，我只想跟祈安说话。”他挠了挠耳朵，坐在了地上，挥手扫灭了落在四周的火光，对着临环做了个龇牙的表情，发出了野兽的低吼声，嘴里露出两颗尖牙吓了我一跳。
临环见状还要上前，被我用力拉住，我只觉得临环不是符离的对手，只是符离不想理她，“你们先回去，我自己与他说就行，他什么都没做。”
临环却甩开了我，对着我大叫起来，“我再也不管你了，你竟与妖族为伍！”她转身离开，就是在那以后，她再没有好好与我说过话。
云霄当时想要拦住她却被她甩开，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茂密的林子里。
无奈之下她又走到我身边，仔细看着我，我知道她是在确认我是不是神智清晰，“你确定他没问题？”
“我确定。”我点头道。
她看了一眼符离，道：“你自己当心，我觉得他好像不属于这里。”云霄的直觉总是很准确，就像她发现了人族的我一样，那天她离开时不断回头张望，我知道她只是担心我，便与她挥了挥手。
符离坐在地上，一只手支在膝上撑着自己的头，冷淡地看着她们离开，“我好像还走不了。”
“你要去哪里？”我问。
“回到你身边。”他说。
他说完这句话以后我们相互在静默中对望了很久，那时的灵域叠青泻翠，在我们望着对方时仿佛万籁俱寂，鸟雀的鸣叫悠远荡漾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传到耳朵里时总觉得虚无缥缈。
我思来想去，还是不明白什么意思，“你真的是很奇怪的妖，你是什么变的？”
我看见他温柔的一笑，嘴里两颗尖牙显得又好看了起来，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山崖下面传来了吵闹声。
我听见人族的叫喊声起起伏伏，而后有些开始尖锐刺耳，显得痛苦不堪，我们走到山崖边上往下张望，看见烈火烧起了大片的林子。
“我说过，你们要小心那只火灵，我救他们你会高兴对不对？”符离说着便从山崖上跳了下去，雪白的头发飞舞起来，我跟在他身边，看见他的脸实在是鬼斧神工，他紧紧地盯着脚下的熊熊大火，火光在他眼里闪烁，随着他不断地坠落而越来越亮，可他没有眨一下眼睛。
我们落在了起火的林子里，四周都是灼热的一片，许多灰烬在我落下的瞬间翻飞而起，人族在惊逃，不断地呛咳哭喊，鸟雀慌乱地飞在树梢上不知如何是好，惊声尖叫后不断地有砸落在地上的，我们都没有看见临环，但那片大火，便是她来过的证明。
一个人族的小孩儿似乎跑丢了父母，站在着火的树底下哭泣，那棵树眼看就要倒下，燃烧的枝叶不断地坠落，符离眨眼间便跑了过去，在树倒下的瞬间抱走了他。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消失了一瞬，而后他抱着那孩子再次出现在我身边，抬起手往天上绽出了漫天的冰晶，如霜花一般细碎，闪着光落下。
那些冰晶落在烈火上一下便化作了滴水，尽数落在了火里，可终究是不够的，火焰只是减弱了须臾，又逐渐攀着四周的草木燃烧起来。
他在大火减弱的间隙将那孩子送到了山崖上，又不断地窜进着火的林子里，大片的冰蚀顷刻间覆盖了那片人族所居住的林子，符离将被困的人族逐个带到了山崖上，“祈安，你去把云霄叫来，你在这里火会一直蔓延。”
“你小心一点，我马上回来。”我明白他的意思，立即离开了那片的林子，落在山崖上，唤来了云霄。
云霄本在天边睡着，金乌每每这时都给她换一层橙黄的衣裙，有时候又是粉蓝的。
她听见了我喊她，打着哈欠又来到山崖上，她定睛一看，发现眼前一群人族满脸狼狈时，她呆住了，“这……这是怎么了？”
“林子着火了，临环不见了，你快帮帮那只雪白的妖怪，他试图灭火……”
“但灭不完，总不能冻住整个悬泉。”符离在我还没说完时，又送了一个人族上来，“我去救人和那些小兽，你给那边去降雨，我帮你。”
云霄吓了一跳，往我身边躲了一下，她疑惑着从山崖上看下去，一片冰蓝的林子之外还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逐渐化作大火烧起。
“愣着干什么？再不快点儿，悬泉没了可就不能怪我了。”他说这话时带着些高兴，我自然也是不明白的，直到五千年以后的那场浩劫。
云霄着急忙慌地点出了云团，符离抬手一扫，一团极白的雾气似的东西在我面前浮现，而后尽数涌入了云团之中，在寂静里片刻之后，我看着那些云团落下大雨，瓢泼般浇在燃烧的林子里。
人族以他们的礼跪谢着符离，握着金杖的人皇走到符离面前，将金杖放在了地上，跪下拜道：“多谢神灵救我等于恶火之中。”
“我不是神灵。”符离说着便化作一只白狐跳下了山崖，他掠过了整片林子，落进了那时候悬泉的灵族聚居之处，我那时还很惊奇他居然知道准确的位置。
但从那之后人族换了地方居住，而后便有了以狐为图腾的部落，他们是被符离救回的人的后裔，这是我后来一直没有告诉他的事情，且即便说了，他也不会相信，因着我救回的他，好像并不一样，如今却也知晓了缘由。
那日我跟着他，他化出来一条冰凌串连的长鞭，紧紧追着临环抽打。
临环跑得极快，不断地躲开，她一路跑过，点燃身边一切可以点燃的东西，企图挡住符离的去路，大火在精灵的木屋间蔓延开来，符离一边追着临环，一边甩出一道道冰蚀扑着火。
“你别追她了，她不是有意的。”我一边追在他身后，一边朝他喊着。
出乎意料的是，他在听见我喊他之后立刻停了下来，“祈安，她很危险，需要被驯服。”
“可她也有好处，只是一时暴躁，烧得太厉害了。”我并不想让临环消失，我那时觉得她是悬泉最神奇的精灵。
符离看了我一会儿，似想着什么，而后手一松，那长鞭立时散去，“好，你不喜欢的，我便不做。”他的手抚上了我的脸，一阵冰凉，“或者我们可以改变她，改变一些千年以后的事情。”
如今我终于知道了到底是什么事情，真是一只傻狐狸，为什么不说清楚呢？
“你到底是谁？”我那时觉得他总是说些奇怪的话，想着他怎知道千年以后的事情？
可他只是笑了一下，没有给我答案，只是说：“如果能一直在这里就好了。”
我看了一眼躲在屋子后面的临环，灵族的木屋里皆是吓得发抖又怯怯张望的精灵，“你救了很多人，不如去人族那里玩儿吧，你在这里把精灵们都吓坏了。”
“你与我一起，我便去。”他往我面前靠近了一步，几乎要贴到我身上。
“嗯，好啊，我们一起吧。”我往后退开，拉着他往外走，只想赶紧带他离开。
那时灵族已有听闻，淇梁山上化生了一只九尾白狐，法力滔天，谁让他有一点儿不舒服了，他便会杀了谁，可当时没有精灵把救人的符离与那个狐妖联想到一起。
临环后来没有再经常出现在人族的部落里，只在特定的时间听从人族的召唤，我觉得她那时是有些愧疚的，甚至很不开心，只是没有人或者精灵与她说说。
符离在那个人族的部落里取代了临环的位置，人族开始奉他为神明，在岩壁上画出他狐狸的模样。
符离每次看见，都无奈地离开，“我不是神明。”他低声与我说道：“我只是不小心来到了这里，我不是他们想的那样的，你让他们千万别点什么香火。”
“香火是什么？”我那时只知道火便是临环，香火，却从未听过。
我看见符离紧张的神情一下变成了欣喜，“你们没有香火？”
我摇了摇头，“从未听过。”而后我在等着他接下来的反应，他的情绪总是变化得莫名其妙。
果然，他往火堆里放了一根木头之后便又发愁起来，“临环怕是改变不了了。”
我那时不知道他要改变什么，临环在那之后也没再理我，云霄找她，她便稍稍回应一下，她好像躲了起来，而人族在符离的帮助下学会了留住燃烧的火以及如何控制它，符离每次都要在我面前特意展示一番。
当时我觉得符离是真的很神奇，他似乎总知道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于是我开始有些喜欢跟着他，也有出于小心翼翼地提防，毕竟他是一只妖。
直到后来冥九兕出现，我才发觉事情好像不是我想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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