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月被这强行转换的话题打得措手不及,甚至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秋月突然提她大哥,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睁大眼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秋月,这是她穿越后,第一个向她释放善意的人。沈明月本能地把秋月当成了朋友,她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在北宋的生存问题,自然愿意听一听身边这个“时代的声音”。
秋月习惯了春花呆头呆脑的样子,便一字一句解释道:“大郎君中了进士,不日便要外放,哥哥自然是要跟过去的,你若做了我嫂嫂,又跟大郎君一家去了别处,李嬷嬷再也无法为难你。至于二郎君,哥哥自会去求,他一个知府家的郎君,定然不会和下人抢婆娘!”
沈明月愣在当场,半天接不上一句话,她听着秋月一本正经的分析、慢斯条理地劝慰,内心则已然转了十八个弯弯绕绕。
她不是“拙真”的丫鬟春花,她是从千年后穿来的知识女性啊,她有逻辑,也懂思考,虽然称不上老谋深算,但秋月的那点小心机于她而言此时都写在了脸上。
哦,原来如此,沈明月露出审视的目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世界本就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善,搞了半天,秋月的乐于助人并不是出于朋友情分,而是为了成全自己的兄弟。
“如今当务之急难道不是阻止李嬷嬷去跟主母告状吗?”沈明月装傻充愣、不徐不疾挑出一句,瞬间便打破了秋月苦口婆心营造的“你和我哥哥真乃天作之合”的氛围陷阱。
秋月当即一愣,似乎没料到春花居然学会了岔开话题。可也就在转瞬间,她那双漂亮的眸子就又一次充满了深情厚谊。
“哎呀,你这榆木脑袋,你只要答应了,我娘自会去跟李嬷嬷说你是我们家的媳妇。既然与二郎君再无瓜葛,李嬷嬷又何苦找你的不痛快呢?这就叫一举两得,我娘得了媳妇,李嬷嬷家的二莲也失了对手!”
秋月说的非常自然,让沈明月一度怀疑这个提议是不是事先排练过,不然就只能说这个十几岁的小丫鬟也太有当媒婆的潜质了。
沈明月盯着秋月,见她神情笃定,甚至带着一丝期待。那份期待是胸有成竹的,也是理所当然的,好似这一桩“撮合”本就该水到渠成。
所以,沈明月这一刻基本可以确定,二郎君与春花的“酒后出格”大概是被李嬷嬷等人设计的。至于这件事秋月和她娘甚至那个素未谋面的哥哥参与了多少,她暂且不得而知,但是抓到春花的“痛处”显然对各方都有利。
“呵呵!”沈明月喉咙里溢出一声极轻的笑,原来人在极端无语地情况下是真的会笑的。
唇边的笑意与心底的冷意一起蔓延,编织成了一张紧密有序的网,沈明月正在心里抽丝剥茧地拆这张网,环环相扣,息息相关。
春花貌美,被二郎君看上,两人心意相通,即便出身再差,二郎君许她个妾室还是水到渠成的。这样一来便有两个人不乐意了——李嬷嬷和黄大娘。
她们一个想把二女儿嫁给二郎君为妾,一个可能是儿子看上了春花。二郎君的心意她们无法左右,但春花一介孤女,逼她走投无路却十分容易。
拿住春花的把柄,再以向主母告发为要挟,便可以轻而易举逼春花就范。这就是为什么二郎君与春花“苟且”,明明应当是极隐秘之事,当时屋外却围着一群女人。
这些人,本就是要闯入的,未来也是要做长舌妇的。无论古今,定罪的不只有律法,还有舌头。
只要门被推开,春花的“清白”便不复存在,“勾引公子”的帽子也会被告发到主母面前,当然她们不会真的告发,她们只要提起就能威胁,就能达到目的。
螳螂捕蝉,身后自然少不了黄雀,是黄雀,也是接锅侠。这也很好地证明了,为什么秋月一个厨娘的女儿会大半夜出现二郎君的寝室外。哦,这是合作方派出的代表,主要工作内容是现场监督,以及事后安抚与引导。
“你笑什么?春花,你……你怎么了?”秋月没有见过春花这样的表情,有些担心又有些狐疑地看着她。
沈明月眼底的那点笑意带着锋利,仿佛是在审视一个被拆穿的传销骗局,“干娘总对我凶巴巴的,若是成了你们家媳妇,她老人家能不计较我同二郎君的过去?”
“你是担心这个?”秋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一副打包票的样子道:“你若成了我嫂嫂,那可比结成干亲要亲近多了,那就是实实在在的一家人。更何况,我俩日日在一处,若有人敢说闲话,我必然第一个跳出来维护你,替你做证!”
从胸有成竹到如梦初醒,只用了一句话的时间,秋月这话一说出口,沈明月之前的最后一点担心,立刻荡然无存。
原来她俩日日都在一起,那这件事只要有人敢提,她就敢拉着秋月做证。更何况,捉贼拿赃,昨晚的“捉奸现场”其实已经被她当场搅和了,从她跑出去的那一刻起,李嬷嬷的话反倒是缺乏了实质性的证据。
既然当时她们自乱了阵脚,那事后她就更不必惧怕威胁了,大不了就把事情闹大,闹到需要二郎君亲自出面澄清。
如果刚刚没在井边遇上二郎君的书童,她可能还会担心没有靠山,偏偏书童跟她说了,二郎君要李嬷嬷不可声张,那二郎君就是她最大的靠山!想到这里沈明月的嘴角不自觉地咧成了另一个弧度。
秋月见沈明月嘴角弯起,只当是被她一番循循善诱动了心,不禁暗自得意。她忙凑近两步,语气里透着迫不及待的热络:“快宽些心,咱们去厨房帮忙吧,不然娘一会儿又该骂骂咧咧问我们死哪里去了!”
沈明月挑挑眉,跟着秋月出走屋子,没几步便看见书童已经在劈柴了。
“狸奴,你如今真是越发勤快了!”秋月丢去一个白眼,转身进了厨房。
沈明月暗暗叹气,感觉这一家子仆从关系不仅背地里阴暗潮湿,表面上也好不到哪里去。果然,封建社会地位低下的人往往会为难同类,这就是为什么屠龙少年会变成恶龙,因为适应了黑暗生存法则。沈明月不喜欢黑暗的地方,更不屑内院的勾心斗角,她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想办法逃离。
狸奴没有在意,继续替沈明月劈柴,沈明月进了厨房,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此时黄大娘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秋月吩咐沈明月看灶火,自己则在锅边忙碌起来。
只见她将煮开的汤泡饭都盛了出来,又往锅中舀了两大瓢水,吩咐沈明月道:“春花,加火!”
沈明月正想着早餐就吃汤泡饭,真是一点营养也没有,突然听到要她加火。她哪知道怎么加火,以为加火就是添柴,忙不迭把灶膛塞满了柴火。
不出意外,塞太满,火灭了。真不是沈明月蠢笨,这是她第一次使用这种大锅灶,单纯以为灶膛里多放柴,就能使火势大起来。
等火灭了,沈明月才后知后觉,这是初中物理知识,燃烧需要氧气啊,你倒好,直接隔绝氧气——灭火了。
“秋月……秋月……”秋月正在案台上准备浇头,并没有注意到火灭了。
“饿了?你快把泡饭吃了,一会儿还要给各处送朝食呢!”低头继续切咸菜。
“火……呃,灭了……”沈明月头大,不仅是火灭了,还头大原来那个令她万分厌恶的隔夜汤泡饭是她们这些下人的早餐。
一想到可能以后天天得吃这个,沈明月心情更不好了,这丫鬟是一天也不想当了,怎么办?
狸奴劈完柴也进来吃了碗汤泡饭,接着便对沈明月道:“春花姐姐,你将二郎君的朝食装好,咱们一同去吧!”
“米粉还没煮好呢,别在这儿碍眼,你先忙你的去,待会儿我陪春花一起送去书房!”秋月赶忙将狸奴赶出了厨房。
沈明月并不知道这个家的规矩,也不知道春花平日里的工作流程,怕露出破绽,此时只一言不发,听从秋月安排。
厨房给主人家准备的早餐是米粉,沈明月脑子里胡乱猜测着,这主君主母到底是江西人、广西人还是湖南人?
很快,各处陆续有人来厨房取走了朝食,沈明月也在抗拒与生存之间选择了细嚼慢咽。
“春花,你快些吃,咱们得赶紧给二郎君送过去,这米缆坨了,便失了筋道!”
在秋月的催促下,沈明月提着食盒走出了厨房。她来到北宋的第一缕朝阳已经升起,两人一路上没看到其他人影,仿佛整个后院都在无声迎接簇新的晨曦。
空气清冽,秋高气爽,偏只有沈明月胸腔里郁结着一团复杂的气息——不安、忐忑、尴尬甚至还有一丝丝没来由的愧疚。
于她而言,即将到来的会是一次既复杂又尴尬到抠脚的社死场面。
她是沈明月,来自差不多一千年以后,昨夜不慎踢中了二郎君要害。但她又是春花,是与二郎君情投意合的小丫鬟。
这就好比,昨夜和男朋友开了间宾馆,引得走廊外一群熟人隔墙围观。情到浓处,他喊你小心肝,你喊他大混蛋。他以为是**,你以为是调戏,于是你铆足了劲把他踢到不举。趁那些人冲进来收拾残局,你仓皇逃窜。第二天发现是中了奸计,这时候你居然还不得不给受伤的他送饭。
再一次见面一定是地心尬穿,呵呵,这春花到底该如何假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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