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已经持续了半小时以上,甚至,仍然没有停止的苗头。
虞苏平和地躺在床上休憩,断断续续的争吵声像催眠曲似的,竟有了点入睡的趋势。
听见王婧的哭声,她想,王婧就是这样,冥顽不灵的小犟种。
像一只为点小事就炸毛的小猫,软乎乎的可爱。
但小猫也会闹小脾气,王婧总喜欢小题大做,试图改变所有人的观点。
作为男朋友,最不喜欢的就是她这一点。
总是站在为她好的亲人对立面,就为了标榜她那强大女性的标签?
可谁又能真正做到呢?
王婧自己又做到了吗。
这通闹剧,虞苏像看了场精彩的马戏团表演。
她笑笑,清官难断家务事,作为一个还未上门的女婿,不适合评判什么。
还是离远点,保持最好状态做好战后的心理医生。
正想着,一股刺鼻浓烈的烟味强制将她的思绪拽回现实。
起火了?
虞苏猛然睁眼,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她跑到院子,四处张望,试图找到浓烟的源头。
最后,视线停在了后院。
葱郁茂密的树木层层交织,阳光奋力穿透树叶,试图施舍缝隙中的绿叶光明,可事与愿违,只在地面上投射出一块块斑驳的阴影。
午后的后院静谧无声,静到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明明距离前院不远,但争吵声竟被隔绝在外。
她屏住呼吸,生怕稍不留意就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宁静。
慢慢朝着浓烟走去,越靠近,烟味越重,眼睛早已被熏得泪眼婆娑。
一步一步,一呼一吸都格外小心翼翼。
倏忽,一道哭声划破了这份寂静。
虞苏的心猛地一紧,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她用手心抵住胸口,悄悄往声源处走去,靠近后,才听清哭声中夹杂的喃喃话语。
王婧奶奶哭得泣不成声,手上的动作却未停止,不停往铁盆里递送着纸钱,嘴里还念叨着:“孙儿,我可怜的乖孙哦……”
“要不是你那黑心肝的姐,你也不至于丢了命。”
“为什么走的是你……,乖孙,你还这么小啊。”说完,用手指捏着鼻翼,用力擤了一把鼻涕,狠狠甩在泥土里,接着咬牙切齿地诅咒道:“死的为什么不是她,阎王爷怎么不收了她的这条贱命!”
这些词汇简直不堪入耳,恶毒至极。
虽未明说是谁,但稍微动动脑子都能猜出她说的是谁。
居然用这么恶毒词汇去诅咒那么柔弱的女孩。
平时捧在手心都怕融化的珍宝,竟被人这样践踏……
她怎么敢?
虞苏大步上前,一脚踢翻那滚烫的铁盆,怒声质问:“阎王爷凭什么带走王婧,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咒她。”
许是这举动太过突然,王婧奶奶被吓得呆立当场。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攥紧拳头就往虞苏胸前重重锤去。
“你这死了爹娘的狗崽子,凭什么踢我盆!”一口唾沫朝虞苏脸上啐去,好在身高差明显,只洇湿了一小块衣襟。
虞苏被这句辱骂彻底激怒,她一贯秉持的绅士风格,礼貌涵养,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一把抓过老妇的衣领,用力将她推开。
“回答我,王婧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诅咒她。”
“她没给你说过吧。”力量悬殊太大,王婧奶奶泄了气,整个人软绵绵地挂在虞苏的手上:“也是,她也不可能给你说。”
“她不说你说。”
“你这样对我,不仅没教养,更怕是不想入我们王家的门了吧?”
“就你这种倚老卖老,为老不尊的人,也配让人尊重?”
王婧奶奶冷嗤一声:“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你不是想知道她做了什么吗,我这就告诉你。”
“她淹死了自己的亲……”
“奶奶!”
就在这时,王婧几近崩溃的哭喊声骤然响起,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一声沉闷的声响传来,虞苏回头,只见王婧双膝跪地,使劲扇打自己的脸颊。
“求你,放过我吧,别再说了。”
虞苏眼疾手快,立刻抛下老妇,快速跑过去制止她的动作。
谁料,如此惨烈无比的时候,王婧奶奶竟然笑了起来,那笑容无比狰狞,满脸皱纹堆积脸颊处,“放过你?你弟弟当时才四岁,你就狠心把他推进桶里淹死,他明明能活的呀……你当姐姐的,为什么不放他一条生路!”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她嗓子眼里用力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像锋利的尖刀,一刀刀捅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我求你……求你别再说了。”王婧哭倒在虞苏僵硬的怀里。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下午那家人和王婧奶奶说的都是真的,王婧真的淹死了自己的弟弟。
虞苏如遭五雷轰顶,瘫坐在王婧身边,难以置信地看着怀里泪如雨下的女孩。
王婧奶奶抹干眼泪,也不顾铁盆是否滚烫,俯身端起,径直从两人身边穿过。
“奶奶……”王婧伸出手,眼泪止不住地流:“我弟弟的死是意外,他是你孙子,也是我弟弟,我怎么可能会害他。”
“王招娣,街坊邻居都看见了,你还狡辩!”
“你明明知道……那是场意外。”
这话触到了老太太的命穴,她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厌恶地啐了口唾沫在地上,撂下句话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别叫我奶奶,我没你这种做事不敢当的杀人犯孙女。”
现场再次陷入寂静,越安静,啜泣声就越明显。
良久,虞苏听见细若蚊蝇的请求:“老谢,带我走吧,我想回家了。”
“好。”
虞苏看着哭的虚脱的女孩,收起脑袋里的复杂情绪,站起身,背着王婧走出这片寂静之地。
不知从哪里得到他们两要离开的消息,王婧母亲依依不舍的牵过女儿的手,往房间走去。
虞苏则把行李一趟趟塞进后备箱里,她气喘吁吁地想,好多衣服还没来得及穿,早知道就不带这么多了。
王婧奶奶已不见踪影,偌大的院坝中,只见王婧爷爷正用扫帚清扫地上的落叶。
面子已经撕破,虞苏也懒得再维持那虚假的客套,但为免尴尬,她索性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屋内。
王婧妈妈正熟练地叠放着王婧的衣物。
一箱又一箱地整理着。
衣物倒是不多,只是王婧妈妈准备的特产不少,有点费时。
她一边整理,一边絮叨着。
“早知道你们走这么急,我就早点准备了,嗐,还有好多东西没买呢。”
“自家鸡下的粮食蛋,城里都买不到。”
“还有这红枣,添加剂少,你们在外要自己照顾自己,少吃点外卖,不卫生。”
好不容易整理完行李,妈妈走到王婧身边,问:“突然走这么急,是因为和你奶奶吵架了吧。”
王婧已经没了任何力气再去说些什么,她现在就像提线木偶般呆坐在床上,不言不语。
“你就不能让让她,明知道她精神有问题。”妈妈又气又心疼,只好抓过一把木梳,轻轻解开王婧发圈,温柔地为她打理凌乱的发丝。
母亲温热的手掌无数次划过头皮,王婧久违地想起了小时候。
家里条件差,偶尔吃鸡,但每一次吃鸡,鸡腿鸡翅都会被奶奶夹给弟弟和爸爸,而她只能吃边角料。
但实际上,她每次都在碗里的米饭底下发现一个鸡腿,有时候是鸡翅。
每回看见饭桌上,奶奶骂骂咧咧地翻找着鸡腿鸡翅,妈妈都会朝她悄悄眨眼。
这是她在家里,为数不多的开心回忆。
她将头抵在妈妈腰间,双手松松地环上去,像个小孩似的撒娇:“妈,你相信我吗?”
“你是我女儿,不相信你,相信谁啊。”
“我说的是弟弟那件事。”
梳头的动作停顿片刻,又继续缓慢地梳过发丝。
“妈妈一直相信你,但是你要答应妈妈,不能恨奶奶,失去二宝……我们全家都很难过。”王婧妈妈眼眶猝不及防湿润了,她赶紧眨巴两下,不让情绪继续蔓延。
“可奶奶恨我。”才平静下来的情绪在这一刻如卸闸的洪水,急湍而又汹涌。
泪水滴落在大腿上,地上。
“咋又哭了,傻孩子。”王婧妈妈抽气,无奈地抹去王婧脸上的泪珠,无意间触碰到她的额头,眉头立马紧锁,声调也拔高几分:“你又感冒了?你知不知道身体不好,以后不好生养,那会被婆家嫌弃的。”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脸,王婧早已习以为常,只是仰头问道:“你是我亲妈吗?”
“我不是你亲妈,给你说这些?”
“妈,但这真的是爱吗?”
“什么爱不爱的,你烧糊涂了吧。”
王婧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晕乎乎的病理感给了自己不顾一切的勇气,她不想再维持平时里的理智,在此刻,面对母亲她就要想到什么说什么,话不经过大脑也可以,胡言乱语也无妨。
她想,反正被骂一天了,也不在乎多几句。
“我与其上门讨骂,不如不嫁了。”
不料,还没等到妈妈回答,门砰的一声被人用力推开。
爸爸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不结婚?谁养你一辈子。”
“我自己有手有脚,不需要别人养。”
“我看你就是读书读傻了,你看隔壁老樊家,人孙子都多大了,你和他闺女还是同学,想想我和你妈年纪都大了,别那么自私,我们老了,动不了了,谁给你带孩子?”
“……”,又来了。
“你不结婚,老了谁来照顾你?”
“就算当一辈子孤寡老人也是我自找的。”王婧实在是没忍住。
妈妈也有些冒火:“净说些混账话,要是小谢听到,指不定得多伤心,那孩子对你多好啊,一表人才的,家境又好。”
“有没有可能,他和我在一起,说明我也是优秀的?”
“女孩子再优秀又有什么用。”爸爸脱口而出,才说完,下意识地,有些心虚地瞟着王婧的表情。
好在对方满脸倦意,丝毫没有之前的激愤。
“女孩子当然要优秀了,必须得以事业为主,自己养得起自己,遇到事儿时才有底气。”妈妈狠狠瞪了爸爸一眼,才说,“但爸爸说得对,婚是必须要结的,再说人小谢一表人才,你可要牢牢抓紧了。”
“行了,你们两好啰嗦啊,我走了。”
“这孩子,我们还不是为你好。”
“反正你必须得对小谢好点,不准太强硬了。”王父像皇帝一样,下达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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