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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坦白

林崎悠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自己的前世了,那个虚弱无力的女孩的一生,以极快的速度在她的记忆里褪色。她毕竟性格向来现实谨慎,如今得到了将想做的事设置成任务天天挂在面前提醒自己的能力后,更是连无聊到幻想的时间都没有了。五维的数值等待着她去提升,各类的案子等着她去侦破,她将自己的新人生当做经营类游戏一般细细规划,信心满满,踌躇满志。

按理说,作为以她的内心为蓝本创造出来的迷宫,会出现上辈子的事物是无可厚非的事,林崎悠也早已做好了体面应对的准备。来之前的那个夜晚,被深夜电视惊醒并即刻作出明天探索的决定后,她枕着自己的手臂,毫无睡意望着天花板,将自己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拽了出来,并在面前摊开,仔细剖析。她作为开挂玩家,早知道阴影喜欢以什么角度出题。电视里的自己穿着病号服,她猜想大概会从前世的病痛入手,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阴影要从哪里找出一个不被她认同的她自己。

她早就想好了,无论面前出现个多么奇怪的自己,说出内心多么阴暗多么卑鄙的想法——虽然她自认为活到现在没有辜负过什么人,这些想法也是无稽之谈——她也没有什么理由不接纳那个自己。

然而她现在注视着面前的金瞳少女,哑口无言。

【回到自己原本的人生里。】她这样说。

林崎悠下意识想要拒绝,而她阻止了自己,换句话说,她不得不阻止自己,并有所犹疑。

——因为,拒绝是不对的。

拒绝不符合她为自己准备好的性格。

若是说“现在身边又没有其他人,做什么选择都无所谓”,林崎悠也依旧无法干脆地做下决定。因为她知道,如果是主人公,如果是那个自认为品德高尚、纯善纯洁的自己,那么她们是不会拒绝的。

简化一下吧:因为疾病而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此时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大概会欣喜若狂地接下,并且毫不犹豫吧。但在死亡的那一端加码呢?死去之后,能够在异世界挥霍无尽的财富,获得曾经妄想的一切——

十个人里,半数会按下第二个选项。

但对于林崎悠来说,选择第二个选项,就像背叛了前世那个自己——那个撕心裂肺想要活下去,想要继续自己正值青春的人生,用着自己的名字,去交友、去玩乐、去享受没能享受的一切的自己。即使她资质平凡,也未必能活得多快乐,但那终究是她自己。她就像已经远去的故乡一样,无法割舍,无法替代,无法抹除。

可是——可是,谁又有那么强的毅力,拒绝面前显然更加波澜壮阔的人生?说到底,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自己的精神需求么?想要体验冒险、被他人敬佩,那些曾经平平无奇的她要耗费千倍万倍努力也无法得到的东西,现在已经唾手可得了。

而那些高洁的人,自然不会为这些所诱惑,他们会说:“这些虽然华美而诱人,却不应该属于我”、“我只取自己配得的东西,这样才能问心无愧”。林崎悠不是那样的圣人,但她一直以高道德水平活着,接受的是向他们学习的教育,在这样的诱惑下,即使做不到像那样坚定的拒绝,至少也得犹豫个五分钟、十分钟才对。

……然后呢?犹豫了然后呢?

承认吧,她就是没法放下第二个选项的诱惑,没法拒绝那些唾手可得的荣誉。这些奇异的能力、天选之人般的游戏系统,以及这身貌美又健康的身体——她知道这些本该是谁的呀!

这些应该是那个游戏主人公的,鸣上悠、濑多总司、月森孝介……总之叫什么名字都好,反正不应该是林崎悠的!

她甚至给自己起名叫“悠”!

林崎悠被自己的思绪狠狠来了一记重拳。

她现在明白迷宫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了。阴影夺走她的健康和外挂般的游戏页面,又给她看病床上的她自己。没有穿越后给她的这些礼物,也不是游戏里面迟早会获得胜利的主人公,原本的她也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而已,虚弱无力、命不久矣,最渴求的就是活下去——好啊,完成你的愿望!

但现在这个想要不劳而获的人不是你吧?高洁的、纯善的,自认为从来没有做过错事的你,原来是能够被好处轻而易举勾走的人呀,看来表面伪装得很好,内核还是一个惹人讨厌的软弱的家伙嘛。

犹豫越久,就越让林崎悠为自己感到羞愧。

“我……”

只要说出来就好了,选第一个选项,一切就再次回到正轨。反正这家伙也没说过有办法让前世的她死而复生对吧?做一下表面工夫是正常人都会干的事情。

“……”

阴影的金瞳愈发亮了,里面的情绪或许是期待和鼓励。她等着林崎悠张合嘴唇,最后说出的那一句话,无论是“如果能够回去的话我当然会选择回去”还是“我根本没有那样想”——只要一句!最后一句!她就能够——

一团毛茸茸的活物骤然拍在了她的脸上。

“不准你再胡言乱语!!”与此物将她推开一两米的同时,丹尼尔的声音如救世主一般响了起来。

林崎悠被从思绪里惊醒,惊讶地睁大双眼,一小团的红狐落入她的视野中。丹尼尔对着阴影龇牙咧嘴的表情还没收回,身形在空中以指数倍放大,几条毛茸茸长条熟练地将她卷起,往狐狸的背上一丢。丹尼尔以极快的速度从阴影手下救走了她,随后狂奔形成的风无情地拍了林崎悠一脸,把她还未结束的愁绪和刚刚出现的灵感拍散。她被卷着上下摇晃,顿时一阵头昏脑胀,睁开眼之后更是天旋地转。

“悠!你没事吧!!!”

奔跑的途中,丹尼尔还抽出空来焦急地询问她。然而林崎悠根本没有回复它的余韵,事实上她觉得路途上只要停顿一秒,她就会豪放地把今天早上的早餐吐在丹尼尔华丽的皮毛上。

她抓紧狐狸毛,尽量通过肢体语言传递自己的回应。

……

“所以,你去哪儿了,丹尼尔?”

在隐蔽的会议室歇脚,并确认了彼此的身体状况无碍,林崎悠的身体随着远离阴影而逐渐恢复。在这之后,林崎悠就立刻堪称急迫地询问起丹尼尔的之前的行踪。

这时,她倒是把刚刚差点让自己翻车的思绪丢到一边了,全身心等待着丹尼尔的回复。在林崎悠的思维里,只要丹尼尔这个作为她身处柯南世界且拥有游戏系统的铁狐证在身边,她根本就不会被阴影牵着鼻子走。不过她的询问中并没有掺杂质问和指责的意味,而是单纯的担心与探求之心,丹尼尔能嗅得出来,因此它也十分严肃地回复:

“我不知道。”

据丹尼尔所述,它一直跟着林崎悠的脚步,却不知不觉在某个瞬间步入了一片迷雾,就像是走出了这个迷宫一样。意识到不妙的它在原地绕了几圈之后,选择原路返回,即使它的方向感不错,也被迷雾耍得团团转,等它找到能够回到医院的道路时,一眼就看见了阴影要对她不利!于是它不假思索地冲了上去,一击封住阴影爱说话的嘴,再卷走林崎悠立刻逃跑。

“怎么样,我干得不错吧?”听林崎悠讲了点她身上发生的事,意识到自己帮了大忙的丹尼尔狐脸上绽放出微笑。

林崎悠郑重地夸奖并感谢了它,承诺回家后给它买油豆腐吃。

然后这方小天地就安静下来。

被丹尼尔从阴影身边救出来,随着健康一并回归的还有林崎悠的思考能力,或许丹尼尔破开的迷雾,正是她脑袋里的一片。如今再没反应过来刚刚的氛围是阴影刻意营造,林崎悠就得不仅怀疑自己的品格,还要怀疑自己的智商了。

重新梳理一番迷宫之旅,不难看出阴影在其中作下的安排。阴影也就是她自己,对一环扣一环的起承转合也颇有了解,知道怎样将一个人的情绪通过不断的冲击推向冲动的高.潮——缓过神来后,林崎悠才发现,当时只要多说出几个字,阴影就会挣脱束缚得到力量,然后立刻把面前的她自己一口吞进腹中。

……然后,米花町的路灯就要添置倒挂尸体一具了。

况且,不论林崎悠怎样复盘,她都必须承认,在那样的氛围下,她已经没有了思考的余韵。因此,若丹尼尔没来,她注定殒命于此。

于是林崎悠又抬手揉了揉丹尼尔的脑袋,再次体会到了同伴的重要性——说来惭愧,她确实想过在得到力量后和游戏里一样单枪匹马地闯印象空间,现在想来不过是天真的中二幻想。

短暂的歇息,等林崎悠休息得差不多之后,她与丹尼尔再度转移。事实上,她已经能够感受到阴影隐隐约约的靠近,凭借这微弱的感应和丹尼尔灵敏的鼻子,一人一狐和阴影玩起了捉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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