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小工厂厂主惊恐的看着哭的声嘶力竭的苏令徽,他望着被打开的书房门,双脚犹疑着不知道应该走向哪里。
保镖高升不耐烦的朝他挥了挥手,他瞪大了眼睛,探头探脑的看向书房,走了过去。
高升一噎,将这个实在没有眼力见的家伙带了出去。
叶妈领着浑浑噩噩的苏令徽回到了柳佩珊的卧房里,将厚重的法兰绒窗帘拉上,卧房里顿时昏暗了起来。昏沉的氛围、温暖柔和的气息让她浑身渐渐的不再发抖。
苏令徽感到头痛欲裂。
“他,会骂妈妈吗?”
她抱着头哭着喊道,想起刚刚苏大老爷的骂声,依旧难忍气愤,不愿意再喊他爸爸,又不敢直呼其名,只好含糊的用“他”来代替。
“不会的,你什么时候见老爷和太太吵过架。”
叶妈拧来帕子,慈爱的给小姑娘擦脸,看见她还在不吭声的流着眼泪,叹道。
“做老子的骂你两句就受不了了,真要做人家媳妇可怎么办呢。”
“你这可有两个婆婆呢!”
苏令徽顿时想起被苏大老爷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后,婚事没有退掉,学也上不成了,不由得更加伤心和愤怒了起来,巨大的恐慌填在了她的心头。
“我怎么办啊。”
“他”
“不让我上学啦,还让我结婚。”
“我不要,我不要。”苏令徽拉住叶妈温暖的手,呜呜咽咽的说道。
“害,女人不都要有嫁人这么一遭,你还能赖在家里一辈子,做个老姑娘不成。”叶妈却很是平静。
“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待在这。”苏令徽倔强着说道,又有些彷徨。
“这里也不是我的家。”她低低的呢喃道。
叶妈怜爱的看着她,并没有出声劝解这个小姑娘,在她看来,每个女人出嫁前都要经历这种时刻。
谁让投胎成了女人呢。
她只是絮絮叨叨的教育着苏令徽。
“怎么能和老爷吵起来呢,他是你爹啊,他肯定是为你好。”
“你要顺着他,他骂你,你不要回嘴。”
“凭什么。”苏令徽的脑子纷扰不堪,她梗着脖子说道。
“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叶妈摇摇头,不说话了,她把苏令徽的鞋子脱掉,给她换上舒适的棉睡袍,让她舒适的躺在床上。
躺在柔软蓬松的床铺上,苏令徽的身体好受了一些,但她的内心依旧思绪纷呈,她惦念着书房里的妈妈。
爸爸会怎么和妈妈说,会骂妈妈吗?
她想起苏大老爷愤怒的样子,害怕得一抖,有一刻,苏令徽觉得苏大老爷要打她。
但她又为这种害怕感到了羞耻,这种羞耻又很快转化成了愤怒。
她小声地在被子里喘着粗气,眼泪无声的从脸上渗进了蓬松的头发里,慢慢地带上了沉甸甸的重量。
好在不一会,柳佩珊就推门走了进来,苏令徽从被子里偷偷看向她,柳佩珊的脸上很是平静,她的心放下了一些,就又将头偏到了一旁。
一旁守着的叶妈悄悄的走了出去,把卧室留给了母女二人。
柳佩珊看着将自己团成一团的女儿叹了口气,苏令徽感觉自己身边的一块床垫塌陷了下去,柳佩珊轻轻的坐到了女儿身旁。
她温柔的抚摸着女儿乌黑的长发,用温暖干燥的指尖捻去那丝苏令徽哭闹挣扎时产生的潮气。
“妈妈,爸爸骂你了吗?”苏令徽在温柔的抚摸下抚平了心绪。她垂头丧气的侧脸露出一只眼睛,望着母亲。
“没有。”柳佩珊摇摇头,看见女儿疑虑的目光,她微笑着解释道。
“嗯,我比较聪明一点,我只听他说话,不发表意见。”
“哼,你这是怯战。”苏令徽气鼓鼓的说道。
“傻孩子,这种事情哪能分出输赢呢?”柳佩珊摇摇头,继续说道。
“不过,你爸爸最后还是同意你在婚前继续读书。”
“哦”这个消息令苏令徽振奋起了一点精神。
“他怎么会反悔了?”她直起身子,眼睛里闪起了希望的光芒。
但很快柳佩珊就戳破了她的幻想。
“你爸爸决定将你自己留在沪市,转到约翰大学附属中学读书。”
“什么,你们回家,我自己留在这里吗?”苏令徽睁大了眼睛,十分不解。
“为什么,我在家里上的好好的啊。”
柳佩珊沉默了一下,开口。
“你爸爸觉得你反对这门婚事是因为你还没喜欢上周维铮的缘故。”
“他决定给你们创造一些机会。”
“哈”
听到这个可笑的理由,苏令徽不可置信的发出了一声沉闷的苦笑。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真是奇怪。”她喃喃道。
“我是否读书,生活在哪里,都要看另一个人的需要。”
“而这个人我只见过两面。”
她意兴阑珊的说道“那这样说来,我读书有什么用,什么也改变不了。”
“上不能为官作宰,光宗耀祖,下也不能从里面学习如何去做个贤妻良母。”
她忽然福至心灵的理解了苏念湘,当时她还觉得念湘姐有些软弱,不敢和家里抗争,现在才理解到挣扎所带来的痛苦。
“那按照你这样说,不如就不再去读了,待在家里三四年光阴,我来教你做个贤妻良母。”
听见她有些自暴自弃的话,柳佩珊开口说道,只不过她的话是柔和的,脸上的神情却很是严肃。
“不要”苏令徽却又立刻反驳道“我要读书!”
“你不是说读书没用吗?”柳佩珊似笑非笑,紧紧追问。
“我说它没用,是因为它没有爸爸说的那样的用处。”苏令徽气愤地说道。
“是的,它不能让我去做大官,也不能让我挣大钱。”
“可读书还是有用的,是有用的。”苏令徽想到自己从小到大的求学时光,喃喃说道。
“我从诗里看到了风花雪月,从历史里看到了王朝兴衰,从文字中感受到了人生百态,从数学中认识到了不变的定理。”
“我还从这些千千万万智慧结晶中探索着自己的人生。”活出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按部就班的跟着社会既定的规则走。
“比如现在忤逆养育自己的父亲是不孝,和我是一个自由的个体这两个观念就在我脑海中打架。”
苏令徽苦笑着抬头望向母亲。
“为什么一件事不能像数学题一样,答案是肯定的,而不是你一个做法,我一个做法呢。”
“妈妈,你那时候不也在上学吗,你是怎么嫁给爸爸的啊?”
苏令徽的思绪跳跃了一下,忽然想请教一下母亲当年是如何面对婚嫁问题的。
柳佩珊的表情很是奇怪,她似骄傲似怀念的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女儿,慢慢的说起自己的少女时代。
“我比你要胆小一点。”
她笑着说道,但那温和的笑容里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我那时在金陵女子中学读书,半天是国文和数学等通识课,半天是缝纫、插花这种打理家庭的家政课。”
“当时真是无忧无虑极了。”柳佩珊清浅的笑了出来,她似乎又回到了三月的金陵,杨柳依依,她穿着蓝褂黑裙抱着书对着照相机害羞的笑着。
“后来,你外婆告诉我,家里给我定下了一门亲事,半年之后嫁到洛州去。”
“那你同意了。”苏令徽傻傻的问道。
“我,我啊。”柳佩珊垂下眼,想起了十六年前声势浩大的运动,藏在床下后又消失不见的横幅,被带走的朋友,或许这也是父母着急将让她退学回家嫁出去的原因。
“我红着脸哦了一声。”最后柳佩珊笑着说道。
“为什么脸红,你喜欢爸爸对吗?”苏令徽短暂的忘记了自己的烦恼,好奇的打听着。
“我那时都没见过你爸爸。”柳佩珊的笑容变得有些黯淡了起来。
“只是从小所有人都告诉我以后,要听父母的话,我的父母将会给我找一个丈夫,我要生儿育女。”
“告诉我这时候只需要红着脸低头就可以了。”
“啊!”苏令徽有些可惜,她不解的问道。
“你没有想过恋爱自由吗?”
“我们那时候能走出家门到女子学校里去,就已经是极开明的家庭了,那个时候,我的好多同学还裹着小脚呢。”柳佩珊摇了摇头。
“那时学校的有个女孩剪了短发,结果被登报批评,政府发了禁令,对她的父母进行罚款,勒令她退了学。”
“最后她的夫家来退了婚。”柳佩珊没有再说下去,而那个女生退婚之后,爱女心切的父母最终匆匆将这个女孩嫁给了她舅舅的儿子。
人们都在夸赞女孩的舅舅仁义,肯收留一个名声败坏的女子做儿媳妇,而柳佩珊却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女孩。
苏令徽吓的一抖,想起班上有个女同学就是裹了半年脚才放开的,她的脚小小的,路都走不快,每当他们上体育课时,她就趴在一旁的单杠上羡慕的看着。
那个女同学的父亲在北平工作,母亲为了不和丈夫分隔两地,只能将她留在奶奶身边。
她说当时母亲很想带她一起去北平,但因为她奶奶觉得她母亲过去是为了照顾自己的儿子,带着孩子便没办法一心一意了,因此只给了她母亲两个选择,要么在留在洛州照顾孩子,要么留下孩子去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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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读书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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