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山议事厅内,众长老齐聚一堂,聆听着和家小辈对教宗的汇报。
“……采壁,天神在上,你的话可有半点虚假?可有任何一处欺骗教宗大人?!”
和家长老厉声质问着殿内的那道虚影。
教宗曾用一缕神识分身进入阿斯特里德,这便是天教内部神职人员的秘法之一:神魂分离术。
作为和家最出色的小辈之一,和采壁略微习得一二,勉强能够凝聚自己的形象实体,但支撑着前往天仙山还是极为吃力,现在这道影像近乎魂飞魄散,全靠和家长老帮忙蓄力,才能勉强支撑。
和采壁选择用这种方式传信,也是为了证明消息的确来自自己,不假借他人之口,也不依靠其他可能造假的载体。
男生吃力地回答:“孩儿……绝不敢欺骗教宗大人!孩儿……不负和家期望、长老栽培——孩儿的话句句属实!!”
“和知宜,不必如此苛难。天神教导吾等慈悲为怀,采壁聪颖慧灵、少年持重,不会有差池。”
教宗脸上的神情是像海水这种孽徒从没见过的和蔼。他微抬手臂,指尖流泻出透明如水的法力来,和采壁的状态立刻好上不少,影像也十足清晰起来。
偌大的议事厅内,成排连坐的长老们共同起身,跪下向教宗行礼,口中念诵:“无处不在,故汝如神,无时或释,故汝似死!”
就连强大如和长老的魔力,也只能支撑和采壁的影像不灭。但教宗只用了几乎肉眼不可见的一点功力,却叫他的元神稳定、魂魄□□,纵然神魂分离,也游刃有余。
众分支家族,无论真心信服还是暗藏异心者,都不得不忌惮于教宗近乎于恐怖的实力。
和采壁平复呼吸,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动容,跪地行礼:“采壁叩谢教宗大人。”
“无妨,且讲讲看,长话短说。”
教宗眼中流过一丝精光:“你是说,乾儿亲口指责了你,并说起三年前的刺杀之事?”
“孩儿绝不敢隐瞒大人。”
和采壁垂眸:“少主似乎很清楚三年前的事,也知道我们天地人和几家族有参与,但应该不知……”
——应该不知,那场近乎致命的刺杀行动,是由教宗全权授意的。
这话还没讲完,但在场全是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的聪明人,对未完的部分了然于心。
天教的人即便讲话也滴水不露。外人管天道乾叫前少宗主和祸星,他们自是不会在教宗面前如此放肆,只会称呼为少主,以和天道坤少宗主做区分。
“我还以为他全然不知呢……看来,即便是没能被天神选中的孩子——即便是出生伴随着极大苦难、给天仙山带来了不幸厄运的孩子,也继承了天家的智慧,是天神眷顾的子民。”
教宗微笑着如此说,眼睛却一动不动。
在场其余人,没有一个敢抬头直视教宗的神情。
男人继续开口,语气平缓,却掷地有声:“……吾儿大概是对那场‘试炼’有些误解。他不知天神命我行此举之深意,自然误会成与坤儿相关。如此,我有些担心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了。”
天家内侍长立刻回话:“禀告大人,据内侍观察,二位少主虽然往来不多,但感情应是不错。小人的手下常常接到少宗主向山顶赠予礼物的任务,少主早些年也常常给少宗主寄信……”
“——如此便好。”
教宗淡淡瞥了一眼内侍长,示意他把话讲到这里足够了:“如此,兄友弟恭、主家和睦,天神在上,也不枉吾之苦心。
和采壁其实没怎么听懂教宗的这番话:天家两兄弟早年关系的确好,不过,听内侍长的意思,现在不就是因为三年前的事情生了嫌隙吗?怎么就“兄友弟恭”了?
天道乾三年前受了重伤、也落下病根,虽然以顽强的意志康复过来,甚至变得比之前更强,但在比武大会上也不得不屈居第二名,流放出长赢,到联邦城做人人背地耻笑的前少主、讳莫如深的“祸星”……
反观天道坤,倒是一如既往地走在自己人生的康庄大道上,潜心修行、比武夺魁、继承衣钵、迎娶海女。
——再加上两人身份地位的不平等,诸多原因之下,天道乾就算有异心,也十分合理吧?
尽管和采壁对天教、宗师与本家皆忠心耿耿,但因着血缘的缘故,不自觉会更偏心本家一些。
东方传统迂腐的忠孝之道更胜联邦。申屠真对申屠家族和樱伯夫人之忠实顺从,放在长赢,只是家家户户常见的情形而已,算不上特别。如海夏那般对海时摆脸色,已然是极少数的情况,更别提海水此等头号大不孝女。
和家奉上这条消息,意在提醒教宗,天道乾可能因为此前之事有积怨,看是否需要和家暗中出手消解。
身为天神在人间的发言者,尽管教宗大人一如教义般心善慈悲,但天道乾毕竟是个忤逆天神意志降临的“祸星”。权衡利弊之下,像教宗这般的伟人,或许也会为了天下苍生做些什么。
无论教宗大人想采取或软或硬的何种手段,和家都愿意以身殉道、身先士卒。
……可现在,教宗的言下之意好像是,让他们息事宁人、佯作无事发生?
和采壁略显茫然,无措地环顾四周,却迟迟等不来本家长老的眼色。
“采壁,你上次就提到了海水,这次又说吾儿与她同来同往、言语中颇有维护之意……我便更感兴趣了。”
教宗重新思忖起上次就生疑的事情来。
他结束会议、屏退众人,冲和采壁的影像招手:“过来,孩子,同我详细说说,这个海家的光系魔法师……”
男人又露出慈爱的微笑,双眼炯炯有神:“你是说,原本魔力极其低微的她,突然爆发出能将你和人火花都击退的力量?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想听听细节……”
…………
除去书本湖外,在阿斯特里德最南边的护校林中,还有一处情侣密会常去的地方,名为望海坡。
传说多年前,曾有一对情人在这里许下海誓山盟。后来,因战争爆发,二人被迫分离,隔着深不见底、漫无边际的苓澋海,日夜思念,双双殉情。
自此,这里成为了见证恋人情比金坚的圣地,被芝士报评选为情侣必去打卡榜第一名。
不过近几年,因望海坡地势不平、雨季滑坡频生,校方为了避免情侣“被动殉情”,派了专人加以看守。由是,现在此处之于学生,更像是充满神秘浪漫色彩的禁地。真想要抵达,要么就打通校方的人脉,要么还得上点特殊手段。
总之,能去到望海坡、在望海石上留下印记,够匿名在叶脉论坛上吹嘘好一阵子的了。
但这些条框自然束缚不了本身就是教官的池野。他坦然地给看守的校工兄弟派了条烟,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了些什么。
两人心照不宣地一笑,对方便放魔动车和上面傻坐着的海水通行,甚至还给了海水一个同情的眼神。
海水:“……”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等车开护校林,海水邦邦就冲池野后背来上了两拳:“你跟他说的什么哇!他怎么用那种眼神看我——你不会实话实说了吧!你就是想趁这个机会曝光我们的关系!有这么急要宣誓主权的?我也不是很抢手,至于吗你?”
池野被这一串连续发出的魔导弹轰得脑袋嗡嗡:“……你说这么多话,灌一肚子风,到时候又肚子痛,到处打滚。”
海水立刻把嘴巴扁成一条缝,龇着嘴说:“我这样闭起来就没风了——你老实交代!你说什么了,是不是什么少儿不宜的荤话!哼哼,男人就是恶心!”
“……你一共听过几句荤话?就知道我讲了?”
池野奋力为自己鸣冤:“你想哪儿去了。我跟他说的是,这个学生最近调皮捣蛋,我看不顺眼,想带去林子里面魔鬼特训一番。”
海水:“……”
配合老王八蛋这个人设,怎么感觉还怪合理的?
“他不仅没怀疑,还说认识你呢。”
池野憋着笑。山路颠簸,他得很用力才能把住魔动车的舵:“说你就是一年级那个臭名昭著的捣蛋王!他都知道。”
海水把脸憋成包子:“我真要转学了!!”
“那我也走,正好我也受不了哈哈哈那个秃驴。”
真想到在阿斯特里德收获的一切,汪汪立大功队的友谊也好、侃公主的真心也罢,海水又舍不得了:“……我随便说说的哦。”
池野嘴角一扬:“我也是。你知道的,我听你的。”
女生的脸从包子又变成红苹果,羞答答地给了他一拳,又把头埋在他背上,不吭声了。
卑鄙的老王八蛋!本来自己名声就够臭了,又有数不清的芝士报小编在盯着自己,他还上赶着发癫,非要来这个禁地打卡——幼不幼稚啊!!
开到坡脚下,魔动车就不方便往上走了。池野把车停在一旁,看出来后座上这个气鼓鼓的家伙在想什么,于是双手托住她,抱猫一样把她从车上抱下来:“……没办法,我就这么幼稚。”
……老王八蛋装嫩龟,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是吧?
不过,抱着东方传统心态“来都来了”,海水大人有大量地把这件事揭过,甚至不计前嫌地主动牵着池野。男人低头看向他们交握的手,低笑一声,伸开手指穿进去,与人十指紧紧相扣。
……酸不溜丢的阴湿男人是这样的,就是一直缠着她不放啊!
海水嘴巴努来努去、眼珠也转来转去,掩饰脸上的羞。池野不用看都知道她现在是什么傻样,也没再故意激她,只是这样与人牵手,安静地上坡。
这里的坡度不算低,海水走得微微气喘,却也因气温凉爽,反而有种发了汗再吹风的舒旷快意。
傍晚时分,天色不阴不晴。林间弥漫着潮湿水气,像初夏时反季的寒流,人行走其中,如雾中踏云。是与校园大部分景象都不同的美,野性而幽深。【1】
海水突然有点懂了老王八蛋的用意:或许他并不是执着于望海石,只是想带着自己暂时逃离那个千篇一律的环境,换换心情。
而爬上坡顶时,海水几乎觉得自己是在腾云驾雾了,比天仙山那帮臭道士更像神仙。
她一眼就看到了立在坡上的那石头,形状普通,个头倒是不小。两人走近一看,上面密布或深或浅的刻痕,大多都是情侣的名字缩写,也有只有一人留下一句话的少数。
“……这就是望海石了!”
林间树叶沙沙、野鸟交相鸣啼,还真有点像海浪与沙鸥。
海水亢奋了起来:“你来写!你的魔力深厚稳定,刻出来好看。”
池野虽然很高兴大鹅肯定自己,但同样十足无奈:“我的魔力是没问题,但我写字难看,也是个问题吧?”
海水:“……”
哎呀!她写的也不好看,差不多得了!
两个幼稚鬼凑在一起,鼓捣半天,在石头上刻下几条交叠的波纹,下面是隐晦的倒过来的缩写。这样,即使有心之人想要揭露,也只能勉强自圆其说,不足为证。
看着池野神情专注地抚摸刻痕,一寸寸地摩挲着,海水突然心头一软,紧接着涌上来说不清的酸涩。
……唉,要是他们俩可以像平常情侣一样,自然大方,就好了。谈个恋爱而已,还要遮遮掩掩地像做贼一样。
海水还在出神,就被男人揽入怀里,亲了好几口。等到大鹅羞得说不出话来,池野才用拇指抚过她的眉眼,轻声说:“……我爱你。”
这下,海水是彻底愣住了。
他们两个明明都是嘴巴很厉害的人,却很少在相处时说露骨的情话。喜不喜欢的,几乎是不言自明的事,况且两人也用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同样,他们不仅把对方放在“恋人”的位置上,更是几乎当成“最重要的人”——不仅是彼此在爱情方面唯一动心的情人,更是人生意义上忠实的伴侣。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还没有说过“爱”这样的字眼。
池野缓缓道:“我曾以为我的一生就这样过去了——年少顽劣,以杀止杀,仇不得报,浑浑噩噩……可是,你出现了。因为你在意我、解开我的心结,所以,我才拥有了不一样的人生。”
男人坚定地又重复了一次:“海水,我爱你。我想永远陪在你身边,想为你拿到任何东西,哪怕付出一切。”
海水先是用细如蚊子叫的声音极快速地说了一句“我也爱你”,而后才结结巴巴地大声道:“我,我想要战斗学的满分!请为我拿到!”
池野:“……”
他缱绻的神情宛如被施以了冰冻术,凝固在了脸上。
男人面无表情:“拿不到。”
大鹅立刻张牙舞爪:“你骗人!你明明说我想要任何东西都可以给我的!我既不要天上的太阳,也不要海里的月亮,只是要一门课程的满分而已……这点小事都不行,还敢说爱我?瓦要从这个望海坡上跳下去!”
池野实在受不了这个没正经的赖皮,索性揪起她的后领口,狠狠挠起她的痒痒来。
海水吱哇乱叫,表示自己再也不会在这么浪漫的时候乱说白烂话了,男人方才罢休,不忘从唇瓣上讨要一点甜蜜的利息。
风吹着有情人,景如寒冬,融穿热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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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杨千嬅《芬梨道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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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可能就是说话太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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