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殿内，檀香依旧，气氛却已截然不同。
玄清子指尖敲击玉简的“嗒、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看向林砚的目光，不再是看一个需要安抚的弟子，而是在审视一个……或许能解决他心头大患的“合作者”。
“你需要什么？”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沉缓。
林砚神色不变，显然早有准备。她没有立刻回答需要多少灵石、多少人力，而是再次上前一步，指尖点在玉简投射出的虚影上，精准地落在那几个被标红的“高危脆弱点”上。
“回师尊，护山大阵乃宗门根基，修缮刻不容缓。但在此之前，需先解决三个问题。”
“其一，资源调配无序。库房材料堆积与短缺并存，需建立统一调度中心，实时登记，按需分配，杜绝浪费与私用。”
“其二，人力效率低下。弟子任务指派混乱，忙闲不均，需明确岗位职责，量化考核，贡献点与资源分配直接挂钩，激发能动性。”
“其三，信息传递不畅。各峰各自为政，指令执行层层衰减，需建立垂直汇报体系，确保政令通达，反馈及时。”
她语速平稳，条理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投入玄清子心湖，漾开圈圈涟漪。这些问题，他何尝不知？只是积弊已久，牵涉众多，一想到要处理那些错综复杂的人情关系和琐碎事务，他就觉得比面对天魔围攻还要头痛。
“说下去。”玄清子眸色深沉。
“故而，弟子所需，并非即刻动工修缮大阵。”林砚抬起眼，目光清亮而坚定，“而是请师尊授予权限，先行整顿内务。以‘护山大阵紧急修缮’为最高优先级项目，统筹资源，优化流程，练兵秣马。”
她微微一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力量：
“请给弟子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内，宗门运转效率提升三成，资源损耗降低两成，为大阵修缮备齐至少七成核心材料。若做不到，弟子自愿领罚，不再过问宗门事务。”
一个月？效率提升三成？资源损耗降低两成？
玄清子眼底闪过一丝惊异。这目标不可谓不狂妄。但看着眼前弟子那沉静如水的面容，那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眼神，他心中那份长久以来的疲惫与惰性，竟被撬开了一丝缝隙。
或许……可以一试？
他沉吟片刻，广袖一挥，一枚通体莹白、刻有云纹的令牌缓缓飞向林砚。
“此乃‘巡宗令’，见令如见本座。”玄清子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慵懒，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决断，“一月之内，宗内一切资源、人员，凡与‘大阵修缮’相关事宜，由你全权调度。若有阻挠懈怠者，依门规处置，你可先行后奏。”
“谢师尊！”林砚接过令牌，触手温凉。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令牌，更是一柄尚方宝剑，也是一个沉甸甸的责任。
……
林砚手持巡宗令走出无为殿的消息，像一阵风似的刮遍了青霄宗。
起初是怀疑，是不信。直到林砚拿着令牌，直接走进了以往需要层层审批、看尽脸色的库房，调走了第一批用于制作新式登记玉简的灵材；直到她拿着令牌，在任务堂发布了第一个“贡献点翻倍”的紧急采集任务，并且当场兑现了奖励；直到几个仗着资历试图阳奉阴违的执事弟子，被直接扣罚了三个月月例，还被发配去清理兽栏……
质疑的声音，在实实在在的权威和利益面前，迅速低了下去。
当然，暗流依旧汹涌。
以戒律堂副长老赵干为首的一批既得利益者，对林砚的改革极为不满。此刻，赵干的洞府内，几名心腹弟子正愤愤不平。
“师父，难道就任由她这么胡闹下去？这才几天，库房的规矩全乱了！以后我们……”
赵干脸色阴沉，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急什么？一个小丫头片子，仗着掌门一时兴起的宠爱，能翻起什么浪？护山大阵修缮？谈何容易！等她碰得头破血流，不用我们出手，掌门自然会收回成命。”
他冷笑一声：“传话下去，我们的人，面上配合，底下……该怎么做还怎么做。我倒要看看，她这出戏，能唱到几时！”
……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林砚，对外界的暗流恍若未觉。她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一面临时用法术凝聚的水镜，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只有她能看懂的线条和符号——那是她初步构建的宗门资源动态流程图。
【警告：检测到关键配角‘赵干’对宿主恶意值持续上升，可能影响主线任务推进。建议宿主采取‘怀柔’策略，或优先清除该不稳定因素。】系统的提示音再次不合时宜地响起。
林砚目光依旧停留在水镜上，手指轻点，将一条代表矿石资源的线条加粗。
“清除？”她在脑海里淡淡回应，“为什么要清除？任何一个大型项目，都需要一个合格的‘鲶鱼’，来激发团队的危机感和凝聚力。”
系统：【……】
它似乎又一次陷入了无法理解宿主逻辑的沉默。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带着几分不情愿的脚步声。
林砚挥手散去了水镜。
凌云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两张纸。一张是皱巴巴的旧表，一张是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的新表。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赴死一般，敲了敲门。
“进。”
凌云推门进去，将两张表格放在桌上，声音硬邦邦的：“大师姐，表格……填好了。”
林砚拿起新表，快速浏览。数据详实，格式规范，连“每日自我总结”都写满了三行，虽然内容无非是“练剑、悟道、需更加努力”之类的套话。
她点了点头，将表格收入一个崭新的、标着“弟子行为数据档案”的木匣中。
“很好。明日开始，你的日常任务变更。”
凌云心头一紧，以为又是什么填不完的表格。
却听林砚道：“后山黑铁矿脉，伴生一种‘沉星石’，质地坚硬，是修补大阵基座的关键辅料。你的任务是，每日开采足量沉星石，标准参照这张清单。”
她递过另一张写明了规格和数量的单子。
凌云愣了一下。开采矿石？这虽然辛苦，但比起那些让他头大的表格，似乎……更能接受？至少，他能实实在在地挥剑。
“贡献点呢？”他下意识地问出口，随即有些懊恼，觉得自己似乎也被这套“贡献点”体系给蛊惑了。
“每日基础贡献点十五。超额完成部分，按比例奖励。损耗率低于一成，额外奖励五点。”林砚公事公办地回答。
凌云沉默地接过单子，看了一眼上面那个不算轻松的数字，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走到院中，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重新关上的房门。
月光下，他仿佛能透过门板，看到那个伏案疾书、规划着整个宗门未来的清瘦身影。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又低头看了看那张开采清单。
一种莫名的、混杂着困惑、抵触，以及一丝丝……不愿承认的、被那种专注和强大所吸引的情绪，在他心底悄然蔓延。
他甩了甩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大步朝着后山走去。
至少，现在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而房间内的林砚，在凌云离开后，再次凝聚出水镜。镜面上，代表着“凌云”的光点，正稳定地朝着“后山矿脉”区域移动。
她指尖微动，在那光点旁边，标注了一个小小的“甲上”。
潜力评估，优。执行力，待观察。
脑海里，系统提示音彻底偃旗息鼓。
项目的齿轮，已经开始精准咬合，向前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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