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泽的目光平静如水，落在阿雅那张瞬间凝固的笑脸上。
他没有言语，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那表情不是责备，更像是一种看穿了孩童恶作剧后的无奈。
这无声的对视，比任何斥责都让阿雅感到难堪。
她脸上的血色“唰”
篝火中“欢欣草”的效力正在逐渐消退。村民们东倒西歪地停下了滑稽的舞步，脸上挂着茫然和疲惫。
那阵突如其来的亢奋耗尽了他们的体力，此刻，一阵带着湿气的山风吹过，所有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夜色，似乎在这一场闹剧之后，变得格外的深沉与寒冷。
白天的热度早已散尽，山谷间的气温骤降。刚刚还热火朝天的篝火堆，因为无人添柴，只剩下半死不活的余烬，散发着微弱的光和热。
村民们下意识地向火堆靠拢，缩着脖子，搓着手臂，牙齿开始不由自主地打颤。
之前用来祭祀的大篝火一旦熄灭，再想用弓钻生火，在这寒冷的夜里将是一件苦差事。
布鲁打了几个冷颤，清醒了过来。他看了看快要熄灭的火堆，又看了看冻得瑟瑟发抖的族人，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他习惯性地想去找弓钻，却发现那套工具被丢在角落，沾满了露水。
就在这时，夜泽动了。他没有理会身后的阿雅，径直走向村落边缘的一堆乱石。
他在那里蹲下身，借着微弱的火光，仔细地翻检着。
片刻之后，他拿起两块石头，一块是深灰色、质地坚硬的燧石，另一块是摩挲打铁时掉落的一小片边角料，被他随手捡了回来。
他回到火堆旁，从地上捻起一小撮最干燥的、几乎化为粉末的枯草绒，小心地放在一片宽大的枯叶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的动作吸引了。只见夜泽一手持铁片，一手持燧石，调整好角度，用铁片坚硬的边缘猛地划过燧石的棱角。
“刺啦！”
一串明亮的火星在暗夜中迸发，就像微型的流星。
大部分火星落空了，但有一点精准地溅落在那一撮枯草绒上。
起初只是一个微不可见的红色光点，夜泽立刻凑过去，用嘴唇圈成一个巧妙的弧度，轻轻地、持续地吹气。
红点迅速扩大，变成一小片火红，一丝青烟袅袅升起。
他将燃烧的草绒小心翼翼地送入准备好的干柴堆里，火苗“呼”地一下窜了起来，驱散了寒意，重新照亮了人们的脸。
整个过程不过是几次呼吸之间的事情。
村民们都看呆了。布鲁更是瞪大了眼睛，他快步走到夜泽身边，指着他手里的石头和铁片，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问什么。
弓钻取火需要技巧和巨大的体力，而夜泽这个方法，看起来轻松得不可思议。
“这个叫燧石，”夜泽将那块灰色的石头递给布鲁，“这块铁片，要比石头更硬。
相互撞击，就能产生火星。找到合适的引火物，就能生火。”
布鲁接过石头和铁片，学着夜泽的样子试了一下。
他用力过猛，铁片差点脱手，但还是成功地撞出了一两点微弱的火星。
他脸上立刻浮现出孩童般的兴奋，嘿嘿地笑了起来。
“这……这太快了！”他由衷地赞叹道。
“生火快，只是第一步。”夜泽的视线转向那重新燃烧的篝火，“更重要的是，如何让火永远不灭。”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一个被废弃的、莉莉丝烧制失败的厚壁陶罐上。
他走过去，将陶罐抱了回来。
“布鲁，去弄些干透的草木灰来，要细的，越多越好。”
布鲁虽然不解，但对夜泽的指令已经形成了本能的服从。
他立刻招呼了两个年轻人，很快就捧来了大量的草木灰，将陶罐填了半满。
夜泽用一根长木棍，从篝火中夹出几块烧得通红的木炭，小心地放进陶罐，埋入灰烬的中央。
然后，他又在上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
“这是做什么？”布鲁凑过来，好奇地问。
“这叫‘火种’。”夜泽拍了拍陶罐温热的罐壁，“草木灰能隔绝空气，让木炭不会快速烧完，但又能保持足够的温度。
这样，到了明天早上，我们只需要拨开灰，就能引出新的火苗。
以后，每天都要有人负责看管火种，确保它日夜不息。
有了它，我们就再也不怕寒冷的夜晚，林子里的野兽也不敢轻易靠近。”
布鲁怔怔地看着那个朴实无华的陶罐，他似乎看到了一幅全新的画面：即使在最漆黑的雨夜，村子里也总有一处温暖的源头在静静等待。
这不仅仅是火焰，这是安全，是希望，是整个部落对抗严酷自然最有力的武器。
他的胸膛起伏了一下，重重地点了点头，将“火种”这两个字刻进了心里。
大部分村民都回石屋去睡觉了，空地上只剩下夜泽和自告奋勇要学习看守火种的布鲁。
夜泽耐心地教他如何根据灰烬的颜色判断内部的温度，如何适时地添加新的木炭。
阿雅一直没有离开。她远远地缩在一块岩石的阴影里，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
夜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却浑然不觉。她看到夜泽耐心地向布鲁讲解，看到他时不时给篝火添上几根木柴，让火焰一直保持着旺盛的姿态。
他的身影在火光中被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异常可靠。
阿雅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揪了一下，有点疼，又有点酸。
白天的闹剧和此刻他安静守护的身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她感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站了起来，走回自己的石屋。
过了一会儿，她又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张厚实的兽皮。
她走到火堆旁，布鲁已经靠着石头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夜泽正望着跳动的火焰，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手里的兽皮，轻轻地披在了夜泽的身上。
夜泽的身体微微一顿，侧过头看了她一眼。阿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立刻垂下眼帘，手指无措地绞着自己的衣角。
“晚上冷。”她低声说，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叫。
夜泽没有说话，只是拉了拉身上的兽皮，将身体裹得更紧了一些。
温暖的感觉从皮毛上传来，驱散了深夜的最后一丝寒意。
阿雅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学着他的样子，抱着膝盖，一起看着面前那堆永不熄灭的火焰。
没有人再说话，只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森林里偶尔传来的夜枭啼鸣，在寂静的夜里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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