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泽指尖的暖意尚未完全褪去,第二天清晨,他便被一阵狂暴的、夹杂着愤怒嘶吼的劈砍声给吵醒了。
他推开石屋的门,只见布鲁正对着一棵需要三人合抱的巨型铁桦树发泄着精力。
那柄新做的黑曜石镶嵌斧头,在他手中虎虎生风。
然而,这棵老树的树皮坚硬得如同岩石,布鲁每一斧下去,都只能崩开一小片树皮,飞溅的不是木屑,而是黑曜石的碎片。
“铛!咔嚓!”
又是一声脆响,斧头上最大的一块黑曜石刃口彻底崩碎,整柄斧头变成了一把钝器。
布鲁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将报废的石斧狠狠摔在地上,一拳砸在坚硬的树干上,发出一声闷响,疼得他龇牙咧嘴。
“想用玻璃片去砍铁,你的脑子和这块石头一样,又脆又硬。”
夜泽倚着门框,打了个哈欠,声音里带着没睡醒的慵懒。
布鲁猛地回头,脸涨得通红,想反驳,却找不到任何词。
事实就摆在眼前,他引以为傲的新武器,在真正的挑战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村子要扩建,需要更坚固的木料来搭建新的长屋和栅栏,而这些老树,是石器无法征服的屏障。
“那你说怎么办!”布鲁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挫败后的求助。
夜泽踱步过去,踢了踢地上的破斧头。“石头的时代,差不多该结束了。
它太傲慢,只懂得碎裂,不懂得屈服。你需要的是会‘疼’、会‘累’,但不会轻易放弃的东西。”
“说人话!”布鲁揉着拳头,显然没听懂这套说辞。
“金属。”夜泽吐出两个字。“带我去找你们这儿会玩火和石头的人,不是敲石头,是能让石头流汗、哭泣,最后变成另一种东西的人。”
布鲁的眼睛瞬间亮了。他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身影,一个浑身肌肉、脾气和炉火一样暴躁的男人。
“我知道了!是摩挲!他住在山谷的另一头,那个‘喷火的洞穴’里!”
他一把抓起夜泽的手臂,力气大得像一只铁钳,“走,我带你去!”
夜泽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无奈地撇撇嘴,任由这个行动派拖着自己向村外走去。
摩挲的“喷火洞穴”确实名副-其实。那是一个半天然的岩洞,洞口被烟熏得一片漆黑,一股股混杂着煤烟和灼热气息的黑烟正断断续续地向外喷吐。
离洞口还有几十米,就能感受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还能听到里面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和金属碰撞的零星杂音。
布鲁带着夜泽走到洞口,朝着里面大喊:“摩挲!
你在吗?我带了个人来找你!”
洞里传来一声极其不耐烦的咆哮:“滚!没看我正忙着吗!”
一个**着上身,只在腰间围着一张破旧兽皮的壮硕男人从洞里冲了出来。
他身高比布鲁还要高出半个头,一身古铜色的肌肉如同花岗岩雕刻而成,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旧烫伤和疤痕。
乱糟糟的胡子和头发上沾满了黑色的烟灰,一双眼睛因为长期被烟熏火燎而显得有些发红,此刻正烦躁地瞪着布鲁。
他就是摩挲,星痕村唯一的铁匠。
“什么事!”摩挲的嗓门像是在打雷。
“我的斧头……砍不动那些老树。”布鲁有些底气不足地指了指跟在身后的夜泽,“他……他说,他有办法。”
摩挲的视线这才转向夜泽。他上下打量着这个穿着奇怪、浑身干干净净的外来者,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
“一个连身上有没有跳蚤都看不出来的家伙,也懂火和铁?
布鲁,你是不是被这棵豆芽菜给骗了?”
夜泽没有理会他的嘲讽,他的目光被摩挲身后的那个简陋锻炉吸引了。
那是一个用泥土和石头垒成的炉子,旁边放着一张破烂的巨大兽皮,兽皮的一角连接着一根中空的木管,通向炉底。
摩挲刚才显然就是在费力地、一下一下地鼓动那张兽皮,试图给炉子送风。
“你这不叫鼓风,”夜zoic慢悠悠地开口了,“这叫给炉子扇痒痒。
风断断续续,力道时大时小,炉子里的火当然有上顿没下顿,永远也吃不饱。”
“你懂个屁!”摩挲瞬间被激怒了,他指着夜泽的鼻子吼道,“我就是这么打了十年铁的!
整个村子的矛头和刀片都是我这么打出来的!
你……”
“所以你们的矛头只能用来戳野猪,碰上六足开膛手的甲壳就得卷刃。”
夜泽打断了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的火,温度不够,烧出来的铁料子里面全是杂质,又软又脆,比布鲁那块黑石头好不了多少。”
摩挲气得满脸通红,胸膛剧烈起伏,捏紧了砂锅大的拳头,似乎下一秒就要砸在夜泽那张看起来很欠揍的脸上。
布鲁吓了一跳,连忙挡在两人中间。“摩挲,你先别动手!
夜泽他……他真的有办法!”
夜泽绕过布鲁,走到锻炉前,用脚尖踢了踢那张破兽皮。
“你拉一下,它送一口气。你推回去,它就没气了。
一来一回,一半的力气都浪费在喘气上了。你想让它不停地往里吹气,就得让它有两个肺,一个吸气的时候,另一个在呼气。”
他在地上用一根树枝迅速画了两个并排的圆圈,又画了几个简单的连杆和活门结构。
“看,很简单。做两个这样的皮囊,用一个架子连起来,你拉动拉杆的时候,这个皮囊被压缩,出气;同时另一个皮囊被拉开,吸气。
你推动拉杆的时候,反过来。这样一来,无论你是推还是拉,总有一个风口在对着炉子猛吹。”
摩挲盯着地上的图,那潦草的线条在他眼里,却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绪。
他打了十年铁,最大的困扰就是炉温不稳,他一直以为是木炭的问题,是矿石的问题,却从来没想过,问题出在这个他用了十年的、天经地义的鼓风皮囊上。
他沉默了。那双暴躁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思考的神色。
他盯着地上的图看了很久,又抬头看看夜泽,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光说不练,谁不会?”摩挲最后还是嘴硬地嘟囔了一句,但语气里的火药味已经消散了大半。
他转头对布鲁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去找两张最大的、最完整的牛皮来!
还有,砍几根结实的直木杆!”
布orus仿佛得到了赦免,立刻转身跑了。
夜泽则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摩挲在洞里翻箱倒柜,找出一些备用的木材和皮绳。
这个暴躁的铁匠,行动力同样惊人。
在夜泽的指点下,一个简陋但高效的箱式双动风箱很快就有了雏形。
摩挲的手异常灵巧,处理起皮革和木头来,与他粗犷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没再对夜泽咆哮,只是在遇到不解的结构时,会用一个疑问的眼神瞥过去,而夜泽也只是用手指一指,或者简单地说一两个词,他就立刻心领神会。
当新的风箱被安装在锻炉旁,摩挲握住那根粗大的拉杆时,他的表情显得有些郑重。
他试探性地一拉一推。
“呼——”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劲气流猛地灌入炉膛,原本只是暗红色的木炭瞬间爆出一团耀眼的白光,发出剧烈的咆哮!
炉火冲天而起,热浪滚滚,将整个洞穴都映得通明。
摩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后退了一步,他能感觉到,炉子里的温度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攀升。
他愣愣地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炉火,又回头看了看悠然自得的夜泽。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从角落里拖出一块他之前怎么也烧不透的、颜色暗沉的铁矿石,扔进了炉心。
很快,那块顽固的矿石在高温下开始泛红、变亮,最后竟然开始“流汗”,一滴滴铁水从矿石中缓缓渗出,汇聚在炉底。
摩-挲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他抄起铁钳,夹出一块烧得通体透亮的铁块,放在石砧上。
“当!”
他抡起大锤,狠狠砸下。这一次,声音不再沉闷,而是变得清脆、响亮,富有韵律。
火星四溅,铁块在他的锤下迅速延展、变形。
一个全新的时代,就在这山谷的叮当声中,被悄然开启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