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莎那双干枯的手像是两根铁箍,紧紧扣着夜泽的手臂。
她的眼中不再是算计,而是一种被知识的巨浪拍在脸上的茫然与渴望,混杂着一丝恼羞成怒。
“钾?休克?”她沙哑的嗓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给我说清楚,这些词是什么意思!”
夜泽被她拽得一个趔趄,看着阿雅抱着草药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样子,他转过头,对上蔓莎那双探究的眼睛,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他指了指墙角的草木灰,又指了指那些蔫掉的三叶舒缓草。
“蔓莎婆婆,你可以这样理解,”他换上了一种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语气,“植物和人一样,也需要吃东西。
它们不像我们吃肉,它们吃的是泥土里的‘养分’。
‘钾’,就是火焰燃烧木头后,留在灰烬里的一种‘养分精华’。
你把精华还给泥土,植物吃饱了,自然就精神了。”
蔓莎似懂非懂地拧着眉头,嘴里咀嚼着“养分精华”这个词。
“那‘休克’呢?”
“这个更好懂了。”夜泽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你把一棵植物从它住了很久的家里挖出来,种到新地方,它会‘想家’,会不习惯,会害怕。
这种‘害怕’和‘不习惯’,就是‘休克’。
得给它点时间缓缓,多关心关心,它就好了。”
这套歪理邪说显然比“选择性环境胁迫”更容易被接受。
蔓莎松开了手,眼神里的凶光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思。
她盯着那些草木灰,又看看那些蔫掉的植物,最后深深地看了夜泽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她的药圃,像是要去验证这个“养分精华”的理论。
夜泽和阿雅对视一眼,后者憋着笑,抱着珍贵的草药,两人快步离开了耳语谷。
回到星痕村,天色已近黄昏。阿雅小心翼翼地将那捆三叶舒缓草分发给需要的村民,得到的满是感激的眼神。
她留下了一小部分,准备捣碎了给前几天摔伤的药婆婆敷上。
她找来两块石头,想把草药碾成泥,却发现无处盛放。
她试着用宽大的树叶包裹,但草药的汁液很快就渗透了出去,弄得到处都是。
她有些懊恼地坐在村边的河滩上,看着潺潺的溪水。
水边有一种灰白色的软泥,湿润而细腻。她心烦意乱地抓起一把,在手里捏来捏去。
那软泥出奇地听话,在她手中变成了一个小碗的形状。
阿雅眼睛一亮,把泥碗放在岸边,小心地将剩下的草药放了进去。
她又找来一些灰白软泥,想再捏几个能装东西的器皿。
可是,当阳光晒干了泥土表面的水分后,那个泥碗上就出现了一道道细微的裂痕,用手轻轻一碰,就碎成了几块。
“唉……”阿雅叹了口气,把碎片扔回水里。
“你在做什么?”
夜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和那一堆失败的泥碗。
“我想做个能装东西的碗,可是它们一干就裂开了。”
阿雅有些沮丧地指了指地上的碎片。
夜泽蹲下身,捻起一点那种灰白色的泥土,在指尖搓了搓,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一种熟悉的、属于高岭土的特殊气息钻入鼻腔。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是一种工程师看到完美原材料时的光芒。
“土质不错,可塑性很强。”他自言自语,然后抬头对阿雅说,“你有没有想过,让它变得比石头还硬?”
阿雅疑惑地看着他:“泥巴怎么可能比石头还硬?”
“用火。”夜泽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火可以把铁矿石变成铁水,自然也能让泥土脱胎换骨。”
这个理念对阿雅来说,就像“天罚之矛”一样,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冲击力。
夜泽没有过多解释,他站起身,拍了拍手:“走,我们来做一场有趣的实验。
去把莉莉丝叫上,她的手很巧,我们需要她。”
很快,莉莉丝也被叫到了河边。她静静地听着夜泽描述他那个“用火烧泥巴”的疯狂计划,黑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好奇。
和村里其他人不同,她似乎对夜泽层出不穷的怪点子有种天生的接受能力。
在夜泽的指导下,三人开始分工。阿雅负责去河床上挖掘更多那种灰白色的黏土,莉莉丝则负责将黏土中的石子和杂草根茎挑拣出来,只留下最纯净细腻的部分。
夜泽则承担了最关键的一步——“和泥”。他让阿雅提来清水,一点点地加入黏土中,用手反复地揉捏、捶打,就像摩挲捶打烧红的铁块。
“这一步很重要,”他一边费力地揉着泥团,一边解释,“要把泥里的空气都排出去,不然等会儿用火一烧,里面的空气就会膨胀,把我们的心血炸成碎片。”
“炸成碎片?”阿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莉莉丝则看得更加专注,她默默记下夜泽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分力道。
泥和好了,变得像面团一样柔韧而富有弹性。
夜泽把它交给了莉莉丝。
“现在,发挥你的想象力,把它变成你想要的任何形状。
碗、罐子、盘子……什么都行。”
莉莉丝接过泥团,那双缝制探险服时灵巧无比的手,在塑造黏土时也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
她没有立刻动手,而是闭上眼睛,手指在泥团上轻轻抚摸,感受着它的质感。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开始动手。
她的动作轻柔而坚定,一双素手上下翻飞,很快,一个造型古朴却线条流畅的陶罐雏形就在她手中诞生了。
接着是碗,是浅口的盘子。每一个都做得有模有样,比阿雅之前捏的那个泥碗不知道精致了多少倍。
阿雅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莉莉丝还有这样的手艺。
当莉莉丝做出七八件陶坯后,夜泽让她停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还很脆弱的陶坯搬到一片空地上,让它们在通风处慢慢阴干。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烧制”环节。
夜泽没有条件建造什么复杂的龙窑,他选择了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率的方法——平地堆烧。
他指挥阿雅和莉莉丝捡来大量的干柴,在空地中央堆成一个巨大的柴堆。
然后,他将已经阴干到一定程度的陶坯小心地放进柴堆的空隙里,再用更多的木柴将它们完全覆盖。
村民们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他们围成一个圈,看着夜泽像个疯子一样指挥两个女孩堆起一座小山似的柴堆,都觉得不可思议。
“夜泽又在搞什么名堂?”
“他要把那些泥娃娃烧掉吗?真是浪费。”
布鲁也扛着新斧子挤了进来,看到这一幕,挠了挠头,完全搞不懂。
夜泽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他检查了一遍柴堆,确认万无一失后,拿来了自己的弓钻。
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他再次表演了钻木取火的“神技”。
火苗点燃了干燥的引火物,很快蔓延开来。熊熊的烈焰冲天而起,将半个村子的夜空都映得通红。
木柴在烈火中噼啪作响,热浪滚滚,逼得围观的村民连连后退。
夜泽站在火堆不远处,神情专注地盯着火焰的颜色和燃烧的程度,他的脸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眼神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执着。
这一刻,他不像是一个流落异星的探路者,更像一个沉浸在创世乐趣中的神明,或是一个试图撬动世界规则的科学狂人。
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两个多时辰,直到整个柴堆都化为了一片通红的炭火。
夜泽没有急着去动它,而是让炭火的余温继续烘烤着里面的陶器。
村民们的好奇心渐渐被睡意取代,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只有阿雅和莉莉丝,还有少数几个最固执的年轻人,陪着夜泽一起等待着。
当炭火的红光终于完全褪去,只剩下一片漆黑的灰烬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夜泽用一根长长的木棍,小心翼翼地拨开滚烫的灰烬。
“咔嚓……”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传来。
阿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第一件被拨出来的是一个陶碗,它在烧制过程中因为受热不均,已经裂成了几块。
失败了。
围观的几个人发出了失望的叹息。
夜泽面无表情,继续用木棍在灰烬中探寻。很快,他又拨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陶罐,莉莉丝做的那一个。它通体呈现出一种质朴的红褐色,虽然表面有些粗糙,但形状完整无缺。
在清晨微弱的光线下,它静静地躺在黑色的灰烬里,就像一个刚刚诞生的奇迹。
莉莉丝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的光彩。
夜泽用兽皮垫着手,将那个还带着余温的陶罐取了出来,递到她面前。
阿雅找来一个葫芦瓢,舀了满满一瓢清水,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倒进了陶罐里。
水在罐子里晃动着,清澈见底,没有一滴从罐壁或罐底渗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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