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颤抖而沙哑的声音传来。
缥缈，遥远，却又似乎近在耳畔。
万菁的大脑在剧痛袭来的瞬间猛地清醒，比生理更快一步，是自主地强制清醒。
琴弦丛林刹那间被压缩到视野中间，退入宽阔可怖的紫红色裂隙里。不知是它们自己退缩回去，还是被万菁强大的意志力瞬间压制回去。
沙哑的呼唤来自万菁身后。
是张晨歌。
她捂着胸口，似乎非常难受。
万菁敏锐地觉察到熵能共振带来的异样感受。
低头，
叶少晴断了的右手重新长出来，畸变的前端化作尖刺，洞穿万菁心口。
五感霎时恢复，剧痛与窒息感如海啸扑来。万菁没有丝毫错愕，她脑中迅速筑起理智的堤坝，将这股海啸硬生生截断。
叶少晴右眼化作漆黑眼眸，左眼充盈泪水。
“冷静，叶少晴。”
不容置疑的口吻。
她的声音穿透痛楚的迷雾，比叶少晴的尖叫更早响起。
“不…不不不！啊啊啊啊！”叶少晴左手扯着自己的头发，惊叫起来，目眦欲裂。
万菁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眼前出现一片一片的黑影。她抓住叶少晴的手臂，没有半分虚弱，而是用尽残余的气力钳制住，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不，不不不不，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叶少晴往后踉跄，想缩回手去。
却发现万菁的力气出奇的大，动弹不得。
万菁的体质似乎能压制伦纳化。叶少晴还不能彻底失去理智。
“冷静。”万菁眼前的黑影愈发扩大，几乎看不见叶少晴，但她眼中的锐利丝毫不减，如同在黑暗里锁定猎物，“你立刻让自己冷静下来，完成选择。”
她的声音低哑却有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击打在叶少晴濒临崩溃的意识边缘。
“不……”叶少晴缓缓摇头，左眼角滚落泪珠，顺着脸颊淌下，“杀了我，快……我控制不了！”
万菁咬牙，胸口的伤点燃了她的决心。没有低头，靠感觉摸索着衣兜的位置，终于，手指摸到了金属片。
手起金属片落，再一次斩断叶少晴的右臂。
尖啸声起。
“啊啊啊啊啊——！！”
不是叶少晴在尖叫，是她半边身子的漆黑物体。
“快杀了我……”
叶少晴话未说完，惊愣。
她被万菁用力握住双肩。那力道传递出一种压迫感，一种来自钢铁般意志的压迫感。
“听着，”万菁声若寒冰，瞳孔因失血而涣散，却死死钉住叶少晴混乱的左眼，“我死不了……你别想毁约，否则，”她的唇角勾出一抹令人胆寒的弧度，“…让你生不如死……”
赤｜裸裸的威胁，在如此境地说出，又透着难以言喻的掌控感与极重的分量。叶少晴的左眼里闪过一丝清明，是被强行震慑住的清明。
“混沌，看着点，别让张晨歌做什么坏事，我先睡一下……”
“明白。”
万菁终于力竭滑下去。
叶少晴面前浮现金色边框。
【孩子，你考虑好了吗？】
【是失去情感而活，还是饱含爱恨而亡？】
张晨歌在一旁看着，讶异无比。
“不要……”清明一瞬后，看见这残忍无比的文字，叶少晴左边脸再度崩溃哭泣，右边脸是月牙般笑眼，弯刀般笑唇。
“不值得，不值得啊啊啊！救了我又有什么用？我什么都不是啊啊啊，不值得啊啊啊啊！”
“叶少晴。”
叶少晴微怔，循声看去，竟然是张晨歌。
“我不知道她和你有什么交易，也不知道她出于什么样的理由要救你。”张晨歌捂着头，语速飞快，
“叶少晴，如果你非要寻求一个存在的原因，那我告诉你，我们的约定我已经履行了，我让你旁观了实验。实验取得了超出预想的巨大成功，你很幸运。接下来，你们也要履行你们的部分。我已经通知了帝国相关部门，他们正在前来捉捕4848的路上。
“我不知道她是坏人好人，也不清楚她的目的。但很明显，你对她来说是有价值的。”
“你不信我，不信你自己，可愿意信她？”张晨歌着急，嘴巴比脑袋快，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垂眼去看倒在血泊里的万菁，却又不禁在心里叹气。
叶少晴左半边脸懵然。
她终于安静下来，开始思索。
实验是成功的，这点毫无疑问。
她们不仅成功捕捉到了琴弦发出的颤动波，甚至亲眼目睹了琴弦的存在。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叶少晴和张晨歌也都看见了那道撕裂天际的裂隙。
琴弦丛林并非用肉眼看见，而是直接在她们脑海里呈现，稍纵即逝，却印象深刻。
美丽，宏伟。
这是叶少晴那刹那间的想法。
她惊奇地发现，自己明明已经很久很久找不到任何**，却还是这样热爱着物理。
超弦理论是真实的。
太奇妙了，太美好了。
可这一切立时被撕碎了。
琴弦的颤动令她体内刚刚被稍微压制下去的力量突然暴躁，她无法控制自己了！！！
极端的情绪涌涨，她感觉自己身体里好似分裂出两个“她”。
一个她在为美丽的琴弦感叹世间美好。
另一个她撕扯着头发尖啸：“杀了杀了杀了杀了杀了杀了杀了杀了杀了杀了杀了我我我我我我——！！！”
一遍遍，一遍遍，一遍遍不止息地重复，重复得愈多，叶少晴便愈压抑，心口堵得几欲窒息。
无数场景浮现在眼前又后退着变小，落到地面上，好似有无形的手自地上捡起一张张照片，抵到她眼前，让照片上的内容占满视野，又立即拿回去，放在地上。
熟悉的，窒息的，还有，陌生的，鲜红的。
不是其他人要杀她，她记起来了，记起来了，是她发疯了，杀了其他人。
杀了……
杀了……
她控制不了！！！不是她干的！！
“我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你你你你……”另一个她尖锐笑道，声音刺耳，面容似笑，声音却更似嘶吼。
对，就是她，用这双手……杀人了？？！！！
大脑内混乱而喧闹非常。
门外传来脚步声，急促十分，几乎是疾跑过来。
叶少晴听见了，回神，惊慌，蹲下身，手忙脚乱想去把万菁扶起来，全然忘了自己的右手已经再次没有了，断肢胡乱扒拉，扶不起来。
万菁腰间的玻璃管注射完毕，她睁眼，也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嗖的一下坐起来，把叶少晴和张晨歌吓了一跳。
她把自己手臂上的锚定臂取下来，戴在叶少晴还完好的左臂上，说：“活着。”
叶少晴的双眸瞪大，没来得及张口，便瞬间消失了。
张晨歌默默目睹了整个过程，眼底的波澜微动。她垂下眼睫，掩去神色。
观测室的半边从透明变回金属墙壁，自动门滑动开。
快步走进来一人，那人身后紧跟着进来一行人，均整齐着军服，端冲锋枪，将观测室内团团包围。
领头的那人着墨蓝色军装，胸襟前挂满了勋章。
但面容年轻，竟是个看着不过二十来岁的女子。
张晨歌的目光落在她的肩章上。
一颗银白恒星。
少将？？！
没料到居然来了这么大官职的人。
“少将大人……”张晨歌话没说完，那位少将已经几大步到了万菁身旁。
张晨歌惊讶。
少将蹲身，看见万菁，蹙眉。
她的视线落在万菁腰间的空玻璃管上。片刻，抬手捏住万菁手腕，发出淡蓝色光线扫描，探了脉搏，便立即站起身，对身旁的军人点头：“带走。”
“是！”
少将扭头看向张晨歌，面容冷厉。
“给您添麻烦了，教授。我代表帝**向您致歉，同时也感谢您的主动报告，让我们能及时前来。后续会有相关部门与您联系，协商补偿的事情。”
张晨歌摆手：“该我感谢帝**如此神速的援助才是……”
她在心里飞快回忆帝**那几位将军的信息。
少将没有再说话，转身大步离开。
其余人架着万菁紧跟上她。
一行人来得雷动风飞，去得也雷动风飞。
门扉滑动着合拢。
张晨歌的记忆绝佳，她不记得帝**里有这么年轻的少将……
不对，现任的没有，曾经倒是有过一个……
晏筝，但已经调任商会佣兵团。
张晨歌猛地敛色。
仿佛验证她脑海里那个究极无敌不妙的想法一般，门外再度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与刚才一样，一行人快步进来。
一模一样的帝**服。
只是领头的是一位中年男子。
“张教授，人在哪里？”
这人肩章上是两颗行星，是中校。
“中校大人，刚才来了一队人，是个帝国少将，把人带走了。”张晨歌斟酌着说。
叶少晴不知被万菁弄去了何处，没法推出去挡罪。虽然其实只需要她一句话就能定叶少晴的罪……但她开不了口。实验站其他人员都是她的手下，随便推一个出去挡罪的事情……她做不出来。
张晨歌沉吟道：“中校大人，此事都是我一人的责任，我自然会承担……”
那位中校却是问：“可是一位看起来很年轻的、胸襟挂满奖章的少将？”
张晨歌犹豫着点头。
中校叹气：“散了吧，散了吧。尽捣乱。”
张晨歌：？？？
……
万菁睁眼，浅绿色的天花板。
是她自己的寝室。
她回到商会总部了？！
“你醒了，4848。”混沌轻声道。
万菁猛地坐起，胸口残留的幻痛让她蹙眉，但动作干净利落。她低头快速检查了一下胸口，皮肤光洁，衣物虽然破损，却不见血迹，应该是被人拿去渍喷雾清洁过。
她起身去衣橱拿了一套作战服更换，同时在心里警惕思量。
她做好了从帝国越狱的准备了，也仔细思考了去到帝国该怎么仔细查查海东青的另一重帝国身份。结果来的人居然是晏筝……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混沌，汇报下情况。”
“我在。恭喜凯旋，4848。实验站安全了，没有再检测到异常。现在他们正在为实验的成功欢呼呢。我记录下了你昏迷注射复生剂时张晨歌教授对叶少晴说的话。”
混沌播放给万菁听。听完，她有些诧异。张晨歌这番话倒的确是出乎她的意料，本以为张晨歌为了保住自己的职位会使些不择手段。
“对了，我检测到你有些贫血，颅内压也高出正常值，最好去一下医疗中心吧，4848。”
“嗯。”万菁随口应了，换好衣服，“晏姐在哪里？”
“将军的行程都是保密的……”
万菁已经打开混沌界面，给晏筝发了消息。
【晏姐，有空不？我来找你。】
火红色文字弹出来：
【0777】
“混沌，导航0777区域。”
“……4848，该区域你没有权限……”混沌还未说完，她的声音变了。
“嚯，怎么了？你担心晏筝？还是担心叶少晴？”
阿尔法一如既往地看戏不嫌事大。
“那我怎么样才能有权限？”
“没有权限就是没有。”
“现在几点？”万菁坐回床榻上。
“凌晨五点二十。”
这样啊，已经第二天了。
打开游戏界面。
【希望之光】已生效！
您救助的第一个对象·叶少晴选择了【失去情感而活】。
您的情感共鸣度增加了30%。
情感共鸣条：55%
“混沌你还在吗？叶少晴情况怎么样，我让你做的事怎么样了？”
“诶，我还在呢！别忽视我啊喂！”阿尔法叫道。
“我在。叶少晴没有伦纳化症状了。你当时用锚定臂让叶少晴传送回了你的飞船内，张晨歌教授发现后把她秘密送离了实验站。教授对外说实验站遭遇袭击，死了九人。袭击者已经被帝**逮捕。叶少晴目前在张晨歌自己的一座实验站里，没有别人知道。”
“好。”
万菁仰面躺下。
实验站危机告一段落。
但危机还未解决。
凌书珩为代表的商会高层不会就此作罢。
杀凌书珩不是一劳永逸的方法，但至少能得到喘息的时间。
万菁心里默念：“神俊最属海东青。”
给赤发消息。
【今天的行动我看了。凌书珩不止一个技能，但应该都是智慧型的，没有体力型的，所以他改造了他的躯体。另外，烂柯是精神类技能吧，他的技能似乎能干扰凌书珩。】
万菁不知道凌书珩除了万物解构以外别的技能是什么，但她看出来凌书珩肯定不止这一个技能。
赤回复：【收到！狼子在疗养舱里养伤。蝉蜕根据狼子的伤势估算了一下凌书珩腿部肢体的改造强度，有点棘手。】
万菁：【凌书珩的技能是根据数据流读出信息。我猜他能读出的信息大多是基于帝国数据库里已有的数据，可能也能读出来少量的未知信息。
【那么他还不知道湮灭的存在，执行官在他的万物解构下暴露的信息相对来说应该较少。
【无牙的隐匿技能能被他识破，狼子在养伤，他们俩不用去了。烂柯有用，再加上一两个能针对改造人躯体的执行官。】
赤：【没问题。404的技能对改造人有一定的干扰，但凌书珩的躯体是特制的，404能做到的影响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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