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秦择熙很少有被人这么“郑重”地求过。
或者说，就算是请求，无伤大雅的事大家撒撒娇就算是求过了，其他的事，更是当他无所谓接不接，直接抛给他。
把他当救命稻草一样地求他，这算什么事。
他看着难道像什么可以临危受命的人吗。
而且这位还跟之前那个自说自话要他帮忙写作业的人不一样，秦择熙不回答，他就不默认，但也死犟，冷汗都能洗脸了，还站在他跟前抓着他不让他走。
“我……”秦择熙被盯得下意识张开了嘴，但想要说什么的思路又卡了一下，脑子除了乱还是乱，他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想答应还是拒绝。
同学听到这个字眼的时候眼睛瞪大了，抓着秦择熙的手更紧了，深怕自己漏听一个字。
这事不算小，故而边上那位同样是辩手的男生虽然急，却也没出声劝。
江煜晨则安静地站在秦择熙的后侧，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好像在说，无论秦择熙选什么，他都可以给予最大的支持和帮助。
这只手的存在莫名让秦择熙安定了很多，凌乱的思绪被清扫，同时，记忆开关被触碰到，倒出来了些前两天跟江煜晨的对话来。
秦择熙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恢复往常的平淡，其下又带了些正式的严肃：“我得先听了辩题再做决定。”
有戏。
两辩手绷着的肩松了松，同学在高度紧张下肚子又开始闹腾，迫不得已又钻进隔间，留下另个人给秦择熙讲述具体情况。
辩题是“被同化更可怕还是被排斥更可怕”，他们所站的是“被同化更可怕”的一方。
资料同样齐全，秦择熙如果答应，他们能立刻将资料给到他让他中午多准备准备。
秦择熙滑动了下对方手机里的电子版资料，大致浏览了他们的切入点，脑子里飞速转动搜罗了自己能讲的东西，最后抬头看向对方。
对方比他还紧张。
毕竟秦择熙的点头或是摇头，决定了他们要不要在剩下的时间内再去找一位可以上比赛的辩手。
“我可以试试。”
所有人听见秦择熙这么说。
对方听到这话眼泪都要飙出来了，握手不是拍肩不是，最后情难自已给他来了个拥抱，并且冲进厕所大声告诉同学这个宛如天籁的好消息。
里面的同学又痛又快乐地吱哇乱叫，场面一度显得特别好笑。
江煜晨顺势揽上秦择熙的肩，头靠着他的头：“真想好了？”
秦择熙嗯了一声：“这个辩题算在我的舒适区？”
江煜晨想到了秦择熙写的小说，天妖和人类相处的隐性问题其实便是同化或排斥。
又想到了秦择熙本人。
怎么会有人本身便那么契合辩题啊。
江煜晨简直难以想象，要是秦择熙在成长的路途中被周边人同化完全，该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江煜晨不自觉地将秦择熙揽得更紧了，凑在他耳边，啃他耳朵：“学长的遣词造句我不担心，但学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辩论，不会紧张？”
秦择熙被他啃得躲了一下，侧头看他，一副“你以为我是你吗”的表情：“怎么可能会不紧张，我小时候连集体诗朗诵都会紧张得声音发抖。”
说着，他抬手揽上江煜晨的腰，抱了抱：“所以你下午也得在。”
前后没什么因果逻辑的话。
但江煜晨听懂了。
他低头吻上秦择熙，低声回应：“肯定在，只要你想，我一直在。”
一切沟通做好，秦择熙他们现在要解决的是午饭。
匆忙在食堂吃了一顿，秦择熙回到寝室开始翻找自己的正装。
江煜晨的他没法穿，太大了，站台上会显得很滑稽，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
不过好在席女士未雨绸缪，觉得他有些正式场合可能会用到，过年期间给他做了一套万金油式黑西装。
私人订制，比例完美贴合。
衣服不成问题，现在要熟悉的便是资料。他们说，他在自由辩论环节甚至可以不发言，但秦择熙觉得这不太行，能抓的机会他肯定要抓，跟队友的配合也需要打好。
十几年养成的阅读速度帮了大忙，略读精读一套下来，他已经看了个七七八八。
等到比赛前半个小时，秦择熙已经能装出一副准备了很久的模样，气势上不输任何人。
这还是江煜晨第一次看秦择熙穿西装。
跟他自己穿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江煜晨穿正装，总有一种掩盖不住的张扬，花色西装尤其凸显。
但秦择熙穿着便是一种沉静，完全的沉静，被暗色包裹，却不卑不亢。
……大概就是，禁欲系。
让江煜晨很想把他的西装扒了。
江煜晨眼睛都看直了，手更是随心所动，扯上了秦择熙的领带，三两下就把领带结扯开。
秦择熙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你干嘛？”
江煜晨被唤回了神，想起来自己此时在何处，深深压住了那颗想耍流氓的心，随便扯了个借口：“结有点歪，我帮你重新打。”
秦择熙自己不常打领带，这回还是出门前临时找了个视频学的，亦步亦趋，非常不熟练，打出来的结自然也有种局促的味道。
他对此深信不疑，转而催促：“那快要上场了，你快点。”
但其实江煜晨也没给别人打过领带。
在自己的脖子下特别顺的手法转个方向后变得十分卡顿，而且他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灵活的大脑陷在颜色思绪里泡软了动弹不得，以至于动作看上去比秦择熙还不熟练。
最后，江煜晨颇为尴尬地笑了一下，绕到了秦择熙的身后，环住秦择熙。
这次的视角跟自己的惯用视角同步了，江煜晨手指翻飞，很快便打出了一个漂亮工整的温莎结。
推领结的时候，江煜晨用的力道不大，可结碰上衣领再碰上喉结的感觉却特别明显。
惹得秦择熙动了动喉结，咽了口唾沫。
这声音对于抱着他的江煜晨来说可谓是无影遁形。
他的手恶趣味地拽着结又磨了磨秦择熙，才说了一声“调整好了”，松开他。
秦择熙的耳朵隐隐约约红了。
江煜晨觉得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不过比赛即将开始，两人再黏糊也得被迫分开一小时。
江煜晨看着秦择熙上了台，自己走回观众席，在第二排坐下。
是早上秦择熙坐的那个位置。
这个位置视野是真好。
辩论赛正式开始，前半场基本没有秦择熙什么发言的机会，他便埋着头，一手拿着笔，一边总结两方争辩的论点，一边写着自己的思路以及可以佐证的例子。
到了自由辩论环节，秦择熙的锋芒初露。
他的语速适中偏快，口齿清晰，不至于浪费时间，也不至于让人听不清。
他的声调并不如江煜晨那么抑扬顿挫，可该有的重音并不少，甚至配上他那副平稳的调子，与其说像是在互相打辩论，更像是高高在上的审判官在审视对方交上来的论证材料。
逻辑明确，有理有据，直击痛点。
江煜晨在下面听得直想拍手叫好。
待到对方四辩总结陈词结束，轮到秦择熙做正方四辩总结陈词。
他有将近四分钟的时间去讲述，也是本场比赛中，他唯一一段长时间的连续陈述。
这跟之前快问快答似的自由辩论环节不一样，秦择熙很明显感觉到他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扑通扑通，快要跳出胸腔一般。
之前平稳的声线也不自觉带上了些抖，可秦择熙的目光瞥到了台下的江煜晨，他直视他的眼睛好亮，明明灯光基本全打在舞台上，江煜晨的眼睛还是那么亮。
秦择熙的脑子里又浮现了早上江煜晨打辩论的模样，不经意间，他的肩膀打得更开，站得更直，话筒拿得更稳，心跳慢慢减速。
他的目光不再游移，而是面对观众、面对江煜晨，讲出脑子里顺好的结语。
“对方辩手还提出被同化的根源来自于被排斥的风险，我方要再次申明，被同化的根源来自于群体的压力，排斥是群体施压的手段，二者并非同一概念。”
“历史长河中，有无数例子可证。比如，压制人文传统的最好手段，从来不是刀枪，而是资本、市场、科技、娱乐等。”
“焚书坑儒压不住儒家文化的发展，对教徒的逼迫杀害也制止不了信仰几千年的传播。但是当今社会，资本和市场告诉你，你只有创作特定东西才有推流、才能红火赚钱，一些人自己就会随着这个步调走。而只要一人爆火，就会有十个、百个、千个、万个同质化的人或作品出现，这是几何增长的传染力。”
“而其他坚持自己初心的人呢？这种状况对他们来说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排斥，并没有人勒令他们不准那么去做。但当他们放弃自己最后的坚持，融入到所谓的‘大潮流’中的时候，同化就成功了。”
还剩一分多钟。
看到时间的秦择熙的心脏再次如鼓般震动，但是他的声音并没有变化，很稳，稳中还带了些惋惜的语气。
“这也是同化更可怕的地方。‘被排斥’的人一定是处在被动态的，并且说明他还有强烈的主观意识，他知道自己不喜欢对方的意识，不愿意认同，故而被排斥；但是‘被同化’，他可以是‘被’，也可以是‘被’下的主动。这样的人，就算有人来点他，告诉他他在深陷泥潭，他都会反过来反省自己是不是陷得还不够深，他要钻得更深一点。”
“明明快要被职场的狼性文化pua到失去健康，他反而嫌人家不懂勤奋，觉得自己付出的还不够多。”
“明明有人指出‘白幼瘦’的标准过于病态且充满凝视性，还是会有女生焦虑自己不够瘦，甚至觉得自己的‘减肥’觉悟来得太晚。”
“明明当代的应试教育就是有很多不足，但我们、我们的家长，却依然觉得是我们不够努力、是我们太笨，要求我们在分数上内卷。”
“在座的各位，究竟有多少人是自愿并且清晰明了自己喜欢什么想做什么而来到这所校园的？”
“这样的盲目和自我迷失，多可怕，多让人不寒而栗。”
“真正的被同化是没有回头路的。”
还剩十秒，裁判已经按铃，秦择熙捏紧了话筒，讲出最后一句话。
“因为你的灵魂已经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无声绞杀，连痛苦都无法感知，便随风消散在千篇一律的世界里了，谈何感到‘可怕’。”
话音刚落，铃声响起，比赛结束。
掌声雷动。
好帅啊小秦——[加油][加油][加油]
小江：被迷死。[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救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