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买符纸吗。”
街道嘈杂的叫卖声中，一道略带声音冲破重重阻碍，精准钻入江津白耳际。
“……”
声音沙哑，显然做了伪装。
但这语调平平的诡异语气，似乎有些熟悉……？
在听到这道声音的瞬间，同行者的声音仿佛逐渐远去，隔绝，江津白在耳中只剩下这一道声音。
……
他若有所思抬眼。
目光穿过层层人群，径直落在角落里的一处摊位上。
摊主全身笼罩在暗色斗篷中。她垂着头，面容被阴影掩埋，模糊不清。苍白的皮肤上，眼尾向上扬起的弧度凝成一把弯刀，无声无息，却引人注目。
……是她。
尽管对方没有任何反应，江津白已经确定方才就是她叫住了自己。
“诶？？江兄，你去哪啊？”
“……”
沐昭眼前多了一片月白色衣角，那片衣角从街对面缓缓移至眼前。
像薄雾笼罩江水时，土地间撒下的那抹月色。轻轻浅浅朝自己飘来。
与此同时，沐昭的鼻翼间充斥着越发浓郁的香味。
那股莫名的饥饿感越发强烈。
——这是一种怎样的味道？
沐昭死死扣住手心，努力压制当街暴起，将对方剥皮拆骨的**。
……是一种要人命的气息。她掩住自己的眼神，努力克制混乱的思绪。
“……这是什么符？”
头顶忽而传来一道清冷而优雅的声音，如拨弦之音，弦音泠泠，悦耳动听。
“……”
沐昭顿了一下，眼神清明几分。
她眨了眨眼，抬起头。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愣。
对上沐昭那双比寻常大了一圈的黑眼珠，江津白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惊讶。
“江兄，你怎么了？这有什么好东西？”
同行者追了上来，狐疑地左顾右盼。最终目光落到一旁小贩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珍藏版修炼秘籍，客官来一本吗？”
注意到他的目光，小贩飞露出招牌笑容，笑容中透着一丝猥琐，意有所指地点了点书封面左下角一行小字——
寻花问柳宿春风。
“……没想到江兄你喜欢这种？”
同行者眼底隐藏着一抹不屑，语气却依旧和善，听起来就像是相熟多年老友间的调侃。
“……”
而江津白却并未回答他，反而静静注视着裹成粽子的沐昭，眼神逐渐流露出一丝好奇。
他并不掩饰这种好奇，像不懂遮掩的孩童一般，那双眼睛甚至称得上澄澈。
令人无端联想到月光下的江水。
“……五百灵玉。”
沐昭望着这双与平平无奇面容格格不入的眼睛，眼神飘忽一瞬。
江津白愣了一下，看了眼“鲜血淋漓”独具特色的鬼画符，摇了摇头，小声说：“太贵了。”
“我去！你怎么不去抢啊？！”
与江津白的低声细语不同，同行之人听到这话立马爆发出一声大叫，目瞪口呆，指着摊位嚷嚷。
沐昭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不过得益于对方那一嗓子，吸引了许多围观者的注意。
就连旁边卖皇叔的小贩也“刷”地一下子看过来，看着那些血淋淋的符纸，眼珠子都险些瞪掉。
大陆通用货币为灵珠，灵玉，其中最常用为灵珠，一百灵珠能换一灵玉。
且灵玉可直接用于修炼，一般情况下大家不会使用灵玉购买物品。
怪不得没看她开张，这么贵哪个傻子会……
江津白：“便宜一点？”
众人：“？？？”
真有傻子？
更离奇的是——
沐昭毫不犹豫：“不行，就五百灵玉。”
“为什么这么贵？”
“为了赚钱。”
沐昭言简意赅，眼神直勾勾望着他。
江津白沉默一阵：“……那好吧。”
小贩：“？！”
同行者：“？？？！！”
不行！他的钱！！！
围观者心中俱是惊涛骇浪，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是真的吗？
那是五百灵玉！
都够买下五支灵舟了！！！
现在就为了买一张不知道什么作用三无品牌的符纸花五百灵玉，这是哪里来得大傻子？？？
这奸商也真敢要价，一个敢买一个敢卖！
一时之间，众人看向两人的眼神都变了。
而两个当事人却都非常平静。
不，沐昭承认听到时心情雀跃一秒。
但是……
沐昭慢吞吞接过钱袋，指尖接触到钱袋沾染的香味时，陡然紧绷。
“……老板？”
江津白低头，看了看被拉住的手，面上浮出一抹疑惑。
“……”
沐昭一顿，默不作声松手。
——
片刻后。
沐昭缓缓松开捂住肚子的手，抬眼沉沉望向江津白离去的背影，面露遗憾。
——可惜。
给钱这么爽快……又乖又甜，沐昭都要不忍心下手了。
……
巷口黑洞洞，隐约可以察觉混杂的灵气波动，黑暗压抑的氛围渲染了几分恐怖。
灯光烬灭的暗巷像巨兽张开的嘴巴。
沐昭舔了舔干裂的嘴角，朝方才“小蛋糕”消失的巷道走去。
——
沐昭走后，街头几个人目光闪烁，对视一眼后，悄无声息消失在街角。
“……”
原本卖皇叔的小贩看见这一幕，摇了摇头，有些唏嘘地朝下一位买书人嘟囔：“一个奸商，一群鬣狗，黑吃黑哟。看来她的好运气走到头喽……”
那买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脸疑惑。沉吟片刻后，干脆道：“喂，便宜点，买两本。”
小贩精神一震，想起方才沐昭那硬气的模样，正想说不行，而后想到那群消失的黑市鬣狗——
小贩心肝一颤，义正言辞：“一本三灵珠，两本五灵珠！”
“成交！”
钱多未必好事……
这里是不受仙盟与中州城庇护的鬼市——
身边的人，究竟是人是鬼，你真的分得清吗？
——
沐昭回头看了一眼平静的街面，目光一闪。
……身后跟了一群小尾巴。
不过很快，她就转过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继续朝更深处走去。
恰巧沐昭也很赞成一句话——
黑市的黑，是黑吃黑的黑。
……
“咦……？”
沐昭目光微闪，望向被封死的墙壁，陷入沉思。
没路了。
小蛋糕呢……被发现了？还是陷阱？
……香味还在。
沐昭眼底闪过一丝沉思。
她站在原地，指尖忽然轻微勾了勾。
“窸窸窣窣……”
“臭娘们把钱交出来，不然爷爷……”
沐昭转身，冷冷扫了一眼将自己围起来的三人。
这三人浑身散发凶悍之气，灵气浑浊掺杂着丝丝血气，一看就是专门干暗地里勾当的一群人。
他们平日里在黑市蹲守肥羊，杀人夺宝的事情没少干。
此刻“鬣狗”正笑得猖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似乎对沐昭这个看起来灵气波动微弱的“肥羊”十拿九稳，甚至有心情取笑折磨猎物，欣赏她临死前的惨状。
沐昭也笑了。
她对他们这群人的行为不做评价。
强者承罪业，弱者登极乐。
这也是沐昭的理念，不同的是——
反派死于话多。
她就从不喜欢跟别人废话，有这时间不如多补几刀。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黑暗中不知何时响起细微摩擦声，像蛇游走时接触地面所发出的声响。
“……”
“嘘——你听见了吗？”
沐昭食指轻抵下唇，望向为首那人的眼睛，眼底盛满森寒的笑意。
“什——”
为首的刀疤男人一愣，下一秒，调笑的表情骤然凝固。
“滴答，滴答……”
诡异的声音不知何时响起。
刀疤脸恍然发觉这声音离自己很近、近……近到——
他僵硬地低下头。
视野中，一根色泽漆黑的粗壮藤蔓破胸而出，末端串着一颗鲜红的肉块，正血淋淋往下滴血。
在他惊愕的注视下，那块拳头大小的红果猛得抽搐了几下。
下一秒，黑藤骤然收紧，“碰、”的一声，肉块瞬间炸成一团血雾，细小的血珠接触到不知何时已经占据整个空间的藤蔓上，转瞬消失殆尽。
……这是什么东西？！？
魔……是魔，她是魔！！
刀疤脸望着沐昭安静的面容，面上惊恐万分。
他张开嘴想要大喊，然而——
“嗤——！”
沐昭低声道：“……安静一些。”
一根藤蔓从黑暗中探出，自他后脑穿过，径直从喉咙捅出，旋即，更多的藤蔓刺入他的身躯。
轻嗤声响彻这个仿佛密闭的黑暗空间，很快，消失不见。
随着晃动的黑影如潮水般褪去，一切都消失无踪，连一丝血迹都没能留下。
“……”
巷尾，沐昭站在原地，她伸出一只手轻抚从墙上探出的黑藤，感受到来自对方身上传来的愉悦气息，眼底流露出一丝冷意。
“黑藤”靠吸食黑暗力量成长，而这三个黑市的杂碎，刚好可以作为它的养料。
汹涌的饥饿被短暂填报两秒。
然而……
沐昭皱了皱眉，望着一地破碎的衣物，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她扬了扬手，幽蓝异火一闪而过，短暂照亮沐昭冰冷的面庞。
空气中残留的气息燃烧殆尽。
……恶心。
从黑藤那传来的来自三人黏稠的**，濒死的恐惧等等情绪都令人感到恶心。
尤其是——
当那股令沐昭感到无比兴奋的香味近在咫尺，两相对比之下，让沐昭仿佛吞下三只癞蛤蟆那么恶心。
沐昭觉得她需要些精神补偿。
比如……吃一块“蛋糕”。
“……”
半晌
沐昭的脚底像是生了根，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她垂下眼，被睫毛遮挡的眼底越来越亮，几乎像点着两盏灯。
——空气中的香味非得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浓郁。
……送上门的甜品，居然有这种好事。
搞得沐昭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忽然，她抬起眼，紧盯巷口处出现的一抹月白。
黑暗中仿佛影子般的触肢蠢蠢欲动——
“你……在跟踪我吗？”
江津白的身影进入沐昭视线，神色有些疑惑地朝沐昭走来。
沐昭：“……”
她眉头微挑，望向巷口。
准确的说，是望向江津白的手上。
……有点眼熟
……啊。
沐昭眼底闪过一声明悟——
江津白手里拖着的那具尸体，似乎是与他同行那人。
“……”
沐昭的目光定格在危险的“小蛋糕”脸上。
他的侧脸被溅上几点血迹，血点落在宛如白玉一般的脸上，格外明显——
是加了满满剧毒的小蛋糕呀。
“劳驾……能不能帮我也处理一下？”
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场景有多么诡异，江津白自然在沐昭身前三步站定，眼神澄澈，很有礼貌询问。
“……”
沐昭眼睛微微瞪大，面上浮现几分惊叹：“当然可以。”
黑暗中的影子蠢蠢欲动，正如主人躁动的心情。
“多谢。”
……不用谢。
沐昭顿了顿，在对方蹙起的眉头骤然松开时，忽然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低声：
“……你愿意付出什么样的报酬？”
不等他回答，沐昭垂在身侧的右手微抬，正准备令黑藤将他扑倒时，忽然听到一声迟疑的——
“……钱？或者魔丹……我想想，我还有一些七八阶的魔丹。”
七八阶……魔兽最高级别九阶。
沐昭呼吸微顿，手抖了一下。
“你要吗？”
江津白诚恳发问。
沐昭：“……”
沐昭脸色难看地抬起头，冷静地打量眼前人。
下一秒，黑藤忽然朝他腰间储物袋夺去，江津白来不及阻止。
沐昭颠了颠手中的储物袋，挑眉轻笑。
对面江津白见状面色微变，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等……”
“……嗯？”
沐昭眼睛微眯，看着打开的储物袋中的东西沉默不语。
片刻后，沐昭抬头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储物袋，欲言又止。
“……”
江津白也沉默了，他默默避开沐昭的视线。
“那个，能还给我吗？”
沐昭一手拿着储物袋，沉吟：“你因爱生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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