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秉亭站在太诸殿门口。
“方少爷，大殿下正等着您呢。”
方秉亭望着他那一脸谄媚的笑，心想：不好上当了。
这书中世界还会自动修复bug。
方秉亭原本没打算这么快见大皇子，他自己的计划是先找到救命恩人，然后向他表达一番自己的拳拳之心，再奉上谢礼，然后再带着恩人……
算了，来都来了。
方秉亭走进去，大皇子不愧是当今皇帝最受宠的儿子，从殿门到主殿，方秉亭整整走了半刻钟。
他上前敲门。
没人理。
啪啪啪——方秉亭又紧拍了几下。
赶来的太监轻手把他拦下，先是敲了两下门，然后清清嗓子，低声道：“请禀殿下，方少爷来了。”
“进。”一道慵懒低醇的声音透出窗纸。
方秉亭皱了皱眉，上前把门推开。
大皇子的主殿也宽敞，一时间他竟没能从花团锦簇的宫殿里分辨出那位花团锦簇的人。
眼看着方秉亭要往自己寝室走，薄诸低头写着字，咳了一声。
方秉亭脚一顿，寻声望去。
只见青梧观山桌案后立着一个高挑的青年。
穿着确实锦簇，锦服环佩，只不过胸前衣襟大敞着，发也乱着，看着不怎么正经。
他歪头看着他说：“大皇子？”
薄诸瞧他一眼，“嗯”了一声，开口道：“过了今日，少师人选就见结果了，这两天没怎么睡好吧？”
方秉亭来到案前，点头，心想：穿书哎，你要是穿我家去，你肯定也不能睡好。
不过……少师人选？
方秉亭隐约有点印象，这个事件转折算是原书里薄诸野心显露的开始，他这年刚刚十五岁，按理来说，他是嫡是长，太子之位早该定下，但皇帝却迟迟没有立他为太子。
宫内也渐渐有了闲言碎语，比如有些大臣看向他的眼神不再那么热切，态度不再那么谦卑，十五岁的孩子对这些是很敏感的。
当然，这是书里的剧情。
方秉亭是悟不出来的，总之他只知道薄诸急了。但十五岁的薄诸手里可用资源非常少，宫中年纪大的根本不把他一个小孩当回事，于是他只能把目标瞄向他们年轻的下一代。
以往皇子老师都是重臣兼之，或者层层选举，今年突然改了制度，改成了大臣举荐和双面考核。
其实就是推荐信和笔试面试。
而薄诸就是在面试时，看上了原身方秉亭。
——的才华。
现在算是完了，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说，未来的小皇帝，你的盟友是高中毕业。
他听着薄诸高谈阔论，大谈两人合作之后的晋升路线，什么他身为宰相之子，可以借由这个关系去结交哪位官员，他对边远县城的水患有什么看法，皇帝最近在借此考察各位皇子。
方秉亭跟听历史课似的，下意识从桌上摸了两颗花生捏在手里磕，同时大脑急速旋转，偷偷把自己转晕了。
“……不过往后计划有变。”
方秉亭心想：来了！
他把手里碎屑一扔，全神应对。
“父皇的这些子嗣中，老二多疑难以接近，老三没什么野心，老四蠢钝……”
就是这里！
一字不差的原书台词，书里薄诸找上原身，原本对原身来说是意外之喜，想着两人强强联合，来日薄诸登基，他自己也能有一番作为。
岂料在成功前夕，薄诸突然改了计划。
方秉亭和薄诸也因此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我要你帮我去监视薄玉。”薄诸这句话说的果断，毫不迟疑。
乍一听到那个煞神的名字，方秉亭还是有点肝颤。
他并没有看完整本小说，但他在评论区看见过书评和剧透。
“问：谁杀了书里最多的好人？”
“反派。”
“又问：谁杀了书中最多的坏人？”
“反派。”
“那谁杀了反派？”
“他自己。”
“……”
“大烂尾！”
“作者有病吧？主角明明是个野心家，但就是不让他杀人，见血的事全都推给反派，这书简直又当又立。”
“谁没品我不说，明明挺符合人设的，你们没觉得后期的大反派精神已经不正常了吗？”
完结后的评论区不一而同透露出一个信息——薄玉杀了很多人，在马上力竭而亡。
而尸体被薄诸屠戮泄愤。
方秉亭也觉得作者有病，甚至在评论区写下过一句：菜就去练练！
嗯，在原身被薄玉车裂后评论的。
但就是这个选择，一步步把方秉亭推上了必死之路。
起初原身也是拒不接受的，可最后他还是答应了。
方秉亭心想，他虽然高中毕业，但他是富二代，薄诸就是把他哥搬来，他也不答应。
当即道：“我是谁？”
薄诸抬起头，轻轻的：“嗯？”
方秉亭咳了一声，对上这位天底下第二尊贵的人，多少还是有些心虚：“我好歹也是宰相的儿子，将来可是要……要有成就的，我去教薄玉？以后我俩一起去土坷垃种地呀？”
成年后的皇子需要搬府封地，按薄玉的情况来说，他能封到岭南都是皇帝的慈父之心颤动了。
“我自然舍不得你跟他走。”薄诸解释：“只是暂留他身边，如今我势单力薄，身侧没有可用之人，那薄玉的存在……让我始终不安。”
方秉亭一脸莫名其妙，觉得这人讲话黏黏糊糊的，没可用之人不是因为自己太废物么，这个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薄诸见他反应不大，又补充：“当然，我也不会让你白受委屈。”
“那你给我什么好处？”方秉亭趴过去问：“按什么给？卧底年数？任务完成率？奖励是固定的吗？完成一半和尽数完成给的一样吗？没完成还给不给？给房还是给地给珠宝？”
“能不能签字画押？”
“……”
薄诸张了张嘴，还是：“…………”
方秉亭走出去的时候还在暗诽，真小气，让牛跑不让牛吃草，说什么也不肯签字画押，已经预备好事后反悔了吧！
他哥雇人还份份白纸黑字呢，资本家可恶，封建主比资本家还可恶！
原本方秉亭想着得了那些东西就跑路，反正古代社会又没实名制，他随便找个犄角旮旯一钻，谁能找得到他？
这下打了水漂了。
不过薄诸答应得这么容易，这就不让他去跟薄玉了？那原身还和薄诸大吵一架，难不成只要原身拒绝得狠一点，他也可以不蹚这趟浑水。
但恐怕也难成薄诸心腹，原身估计舍不得。
管它呢，现在剧情大事已了，他以后也不会和薄玉见面了，不和薄玉见面也就等于不会被车裂！
方秉亭心情大好，已经看见了自己用宰相儿子的身份，潇洒半生然后顺利回家的未来，在皇宫里到处转悠着，见宫中槐花快谢，抓了把塞进嘴里嚼了嚼。
怕走在大道上又遇到一些随机剧情，方秉亭专往犄角旮旯走，他又从兜袖里掏出事先在街上买的饼，脆脆的薄薄的，上面全是芝麻，还热乎着。
一定很香。
方秉亭刚要下口，只听“嗖”一声，一片衣角顺着他的脸颊滑了过去，等他回过神再想吃饼，发现饼没了。
方秉亭：“？？？”
他左右找着，突然又听到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几个宫女太监急匆匆提着衣角跑过来，嘴里还喊着：“把他逮过来！”
方秉亭随手拽过一个太监，问他：“怎么了？怎么了？”
那太监扫了他一眼，姿态柔和了些：“禀少爷，那杂种光吃饭不干活！咱家得把他抓回来！”
什么？有人！
没等方秉亭细问，那太监已经匆匆跑了，方秉亭没摸清楚情况，下意识跟着他们跑。
带着玉坠跑得稀里哗啦，等那些人终于停了，方秉亭膝盖都被玉佩的回弹敲肿了。
黑影似乎跑进了死角，太监宫女们把人堵在那儿了，远远听着嘴里还喊着什么。
方秉亭有些义愤填膺，这几个太监宫女看着年纪都不大，最多十八左右，那能被他们欺负的，肯定也是个孩子。
方秉亭踮脚数了数，一、三——四打一不公平！
他也跑上去，拉住一个太监的领子往后拽，想把这场霸凌改成四打二。
角落里很黑，好不容易把人扒拉开，方秉亭站在中间，开口说：“有话好好说，我有……”余光里看见一道人影骤然腾空，方秉亭“噗”一声就跟着两个太监一起飞了出去。
“啊！”
索性方秉亭被夹在中间，前面有人替他扛那一脚，后面有人垫着他，他没受伤。
等方秉亭乱七八糟爬起来，被堵墙角的人已经走出来了。
不，准确来说是飞上去了。
那人轻而易举越过了殿墙，仓促一眼能看出皮肤很苍白，衣服领扣紧压着喉结，腰带扣着劲瘦的腰，而下面全都是腿。
是个正在抽条长个的少年。
他又瞅了人一眼，顿时连对方踹自己一脚都不计较了，有点眼熟，这不是——
这不是他心心念念，苦苦找寻的，风流倜傥，英俊帅气的——
“恩人！”
方秉亭欢天喜地的喊了一声。
薄玉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双眼皮很薄，眼尾压着浓睫，里面有些淡淡的灰质，怪异又冷漠，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种冷血动物。
方秉亭太欢喜了，没注意到薄玉在看到他时，瞳孔有一瞬间的缩动。
“恩人，你还记得我吗？”方秉亭跑到墙根，仰头问。
薄玉突然勾了勾唇角：“不必客气。”
方秉亭欸了一声，他还没说谢谢呢？
他清了清嗓子，预备重新说。
“说了，不用。”薄玉把手递给他。
那双手上生着薄茧，骨节分明，已经能看出日后的修长，方秉亭也把手伸过去，然后蹦了两下，说：“我够不着呀。”
“……”
这时后面的人吵嚷了起来，喊着还饭还饭！
方秉亭被吸引了注意：“好了好了。”
他把钱还给宫女太监，还不忘嘱咐：“你们以后不准再欺负他了，相反你们还得照顾他，不能让他饿着，以后他吃了你们多少东西，我给你们三倍报销……不，五倍。”
奴才们数着钱一边：“你谁啊？”
“什么？我谁？大胆！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
伪君子。
薄玉毫不意外，他前世这位恶毒老师，对权势卑躬屈膝，有好处就极尽讨好之态，而对那些没用的普通人，连踩过去都嫌脏。
方秉亭斥完，见没人搭他话茬，又自己给自己搭台阶：“我是谁？我是天选之子！我是来自异世界的魔鬼，我是在权斗里笑着活到最后的主角！”
说完连自己都不信，方秉亭立刻给自己鼓气：“哈、哈、哈。”
“……”
薄玉冷漠靠着墙，心想速战速决，他杀了他，也是让他从自己绝望的智商里解脱。
日行一善。
他刚要下去，突然见远处直直跑来了一队人。
是冲着方秉亭来的。
算了。
薄玉转身就走，身影瞬间隐没于阴影。方秉亭还想跟上去看看，但赶来的小厮一把抓住了他。
“少爷，快！”
“老爷请呢！”
方秉亭并不想见那个便宜爹，皱着眉问：“有什么事？”
小厮急得汗都下来了：“少师考核马上要开始了啊！”
考……考核？
方秉亭整个人懵懵的，指着自己问：“他、不是已经、考了吗？？”
他懵，小厮比他更懵。
心想少爷落水还没好，只好解释：“现在，立刻。皇帝都快到了！”说完拽着他就要跑。
“等……等等！”方秉亭仓促间拽下一枚玉佩，往薄玉蹲过的墙角一丢。
“为了少爷的大业，”小厮一把拍上方秉亭的肩：“奴才得罪了！”
散场之后，墙根那枚上好玉佩上，突然落了颗石子，随即“啪”一声，碎了个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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