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外彻底消失,仿佛带走了房间里最后一丝活气,只剩下烛火不安的跳动和苏千机自己压抑的喘息。
她扶着桌沿的手冰凉,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单薄的中衣被冷汗紧贴在背上,带来一阵黏腻的寒意。
她强迫自己站直,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死死钉在那扇隔绝了沈寂的房门上。
恨意,是此刻支撑她摇摇欲坠身体唯一的燃料。
手腕上的乌金腕锢冰冷依旧,那幽蓝的“寂”字晶石仿佛在无声地嘲笑她的狼狈。
她指尖狠狠划过晶石光滑的表面,最终停留在那个深刻的字上,力道大得几乎要嵌进肉里。
沈寂…游戏,才刚刚开始。
她在心底无声地宣告,每一个字都带着淬毒的决心。
将军府·回廊
夜风穿过庭院,带着草木的湿气和一丝未散的硝烟味。
沈寂并未如苏千机所料直接离开,而是在回廊的阴影处停下了脚步。
月光吝啬地勾勒出他挺拔冷硬的轮廓,将他大半身影藏匿于黑暗之中。
他背对着新房的方向,负手而立。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触碰到的、那截纤细手腕的微凉触感——以及,她皮肤下因恐惧或愤怒而微微加速的脉搏跳动。
这细微的搏动,像一根无形的针,轻轻刺了他一下。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净房门口看到的景象:她穿着那身素得刺眼的囚服般的中衣,湿发贴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肩膀微微瑟缩,低垂的眼睫掩盖了所有情绪,只留下一种脆弱易碎的沉寂。
像一只被暴雨淋透、折断了翅膀的蝶。
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攫住了他。
他想要的,似乎不仅仅是这种彻底的、死水般的“干净”。
他记得她眼中燃烧的火焰,那带着玉石俱焚的狠劲,那在窒息边缘依旧不肯屈服的倔强。
那才是“千机手”苏千机,那才是……能让他血液微微发烫的东西。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强行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不合时宜的波动。
她只是一个有趣的猎物,一个需要彻底驯服的工具,仅此而已。她的顺从,她的脆弱,都只是他掌控之下的必然结果。
“主上。”
一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暗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廊柱旁,单膝跪地。
“说。”
沈寂的声音冷得像冰。
“药房那边……新配的‘凝香露’刚送来两瓶,按您的吩咐,用的是最上等的雪莲和寒潭兰芷,药性温和但效力极佳,对…对新伤愈合和安神有奇效。”
暗卫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在汇报一件寻常军械。
沈寂沉默了片刻。
凝香露,价值千金,是宫中御用之物,将军府药房耗费数月也仅得这两小瓶。
他原本……是打算用在别处的。
“送一瓶过去。”
他开口,语气淡漠得听不出任何情绪,“看着她用。”
“……是。”
暗卫没有丝毫迟疑,身影一晃便消失了。
沈寂站在原地,夜风吹拂着他墨色的衣袍。
他缓缓抬起方才抓住苏千机手腕的那只手,指腹无意识地捻了捻,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细腻皮肤下微弱的抵抗和……温软。
他眼神晦暗不明,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别让我太早失去兴趣,苏千机。
他在心底无声地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执拗的期待。
他转身,高大挺拔的身影彻底融入黑暗的庭院深处,步伐沉稳,再无一丝停留。
新房
苏千机正盘膝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闭目调息,试图凝聚起体内被乌金腕锢不断汲取而变得稀薄的力量。
腕间的冰冷和空虚感如影随形,每一次尝试都如同在泥沼中挣扎。
突然,窗棂传来极其轻微的“叩”声。
她瞬间睁眼,眼神锐利如鹰隼,全身肌肉绷紧,戒备地看向声音来源。
一个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的细颈瓷瓶,被一根细如发丝的乌金线悄无声息地从窗缝送入,稳稳地放在了窗边的矮几上。随即,乌金线消失,窗外再无动静。
苏千机警惕地盯着那个瓷瓶。
她缓缓起身,无声地靠近。
瓶身触手温润,是上好的暖玉质地。她小心翼翼地拔开同样用暖玉雕琢的瓶塞。
一股清冽、甘醇、带着冰雪气息的幽香瞬间弥漫开来,沁人心脾,甚至盖过了房间里残留的血腥和脂粉味。
这香气极其特别,闻之令人精神一振,连被腕锢汲取力量带来的疲惫和心口的窒闷感都似乎减轻了几分。
凝香露?苏千机瞳孔微缩。
她行走江湖多年,见识广博,自然认得这有价无市的宫廷圣药。
传说对内外伤皆有奇效,更能宁心安神,尤其对习武之人调养内息大有裨益。沈寂……给她送这个?
她第一反应是剧毒。但凝香露的特性独一无二,难以仿冒,这香气和质地做不得假。
她用手指沾取一点,凑近鼻尖仔细分辨,又用舌尖极其小心地尝了尝那微不可察的一丝——清甜微凉,一股温和但精纯的药力瞬间化开,滋养着干涸的经脉。
不是毒。
是货真价实的救命灵药。
为什么?
苏千机盯着手中这瓶价值连城的药露,心念电转。
示好?绝无可能。
试探?看她敢不敢用他给的东西?
还是……一种更隐晦的掌控?
让她明白,她的生死、她的伤痛,都在他一念之间,连缓解痛苦的药,都需由他“恩赐”。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好一个沈寂!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手段,她太熟悉了。
用,还是不用?
用!为何不用?
身体是她复仇唯一的本钱。这药能加速她伤势恢复,能让她更快摆脱腕锢带来的虚弱感。
至于“恩赐”的屈辱……她将这笔账,连同之前的,都牢牢记在心底那本不断增厚的血债簿上。
她毫不迟疑地倒出一些凝香露在掌心。药液呈淡金色,晶莹剔透。
她仔细地将它涂抹在手腕被勒出的红痕和细小的伤口上。
药液接触皮肤的瞬间,带来一阵清凉的舒适感,火辣辣的疼痛迅速减轻。她又涂抹了一些在脸颊和脖颈残留的红痕处。
药效发挥得极快,清冽的香气萦绕周身,不仅舒缓了皮外伤,连紧绷的神经似乎也得到了一丝抚慰,那股因恨意和虚弱带来的燥热感被平复下去,思绪变得更加清晰冷静。
处理好伤口,苏千机重新坐回冰冷的地板,却没有再尝试凝聚力量。
她需要休息,需要思考。沈寂这反常的举动,让她捕捉到了更多信息。
他并非全然冷酷。
至少,他不希望她真的废掉,或者……他暂时还不想她死得太快。那句“别让我太早失去兴趣”,恐怕并非虚言。
他需要她“活着”,甚至需要她保持一定的“活力”,才能满足他那扭曲的掌控欲和“游戏”的乐趣。
而这份“需要”,就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缝隙。
她环顾这间奢华却冰冷的新房,目光最终落在那张宽大的、铺着刺目红色锦被的婚床上。她绝不会睡在那里。
她走到房间角落,那里有一张供丫鬟小憩的窄小软榻。
她将被褥抱下来,铺在远离婚床、靠近墙壁的地面上。地方狭窄冰冷,但足够隐蔽,也让她有安全感。
吹熄了大部分蜡烛,只留下墙角一盏光线微弱的长明灯。
苏千机和衣躺下,蜷缩在冰冷的地铺上,将宽大的袖子拉下,紧紧盖住手腕上的乌金腕锢。
黑暗中,她睁着眼睛。
手腕上涂抹过凝香露的地方传来丝丝缕缕的清凉和舒适感,与她心底冰冷的恨意形成奇异的交织。
沈寂那张俊美无俦却冷酷如修罗的脸,他指尖的温度,他话语里的毒刺,还有那瓶昂贵的药露……所有细节在她脑海中反复推演、拆解。
扮猪吃老虎,需要耐心,需要极致的伪装,更需要……恰到好处地撩拨对方的“兴趣”。
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呼吸渐渐平稳,仿佛已经疲惫入睡。
然而,在无人可见的黑暗中,她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极淡、极冷、也极危险的弧度。
沈寂,你喜欢掌控是吗?
你喜欢看猎物挣扎是吗?
那我就让你看到你想看的……一个被拔掉利爪、伤痕累累、却又带着一丝脆弱倔强和不甘沉沦的囚徒。
这份“兴趣”,我会好好维系。直到……找到你的钥匙,捅穿你的心脏。
夜,在将军府深沉的寂静中蔓延。
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跳动,如同无声的棋局,黑白双方都已落子,无声的厮杀在伪装与试探中悄然展开。
那瓶被随手放在矮几上的凝香露,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温润而冰冷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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