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个沉怒的声音自身后竹林中响起:
“且慢!”
一道灰影疾掠而至,挡在了我与陈尘之间。来人身着青崖山掌门常服,面容清癯,目光如电,正是青崖山掌门玄清真人。
玄清真人身影飘然而落,悄无声息地拦在鹜落他宽大的道袍无风自动,周身气息圆融内敛,却自有一股不容逾越的威严。
他率先拱手,姿态放得极低,语气温和而诚挚:“鹜落道友,此前承蒙你出手,以回春妙术救治我门中二长老,此恩此情,我玄清及全山上下的弟子,皆铭记于心,不敢或忘。请先受贫道一礼。”
言罢,他当真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然而直起身后,他目光温润却坚定地看向鹜落,继续道:“正因感念道友恩义,贫道此刻更觉愧疚汗颜。道友欲取此物,可此物并非贫道所有,恕贫道无法以此相赠,偿还人情。”
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如清泉流泻,但内里却蕴含着钢铁般的决意:“此盒,绝不能由道友带走。贫道冒昧,恳请道友谅解。”
玄清真人语气稍缓,带着一种近乎补偿的恳切,继续说道:“为表歉意与谢意,只要道友放下此盒,山门内功法秘籍,或是丹房中所藏灵药,但凡道友所好,皆可任取。贫道绝不阻拦,亦绝不吝啬。”
他目光扫过周围,示意这宗门数百年的积累皆可成为交换之物,然而这份慷慨的背后,是绝不容动摇的底线——除了这个盒子,一切皆可商量。平静语调下斩钉截铁的意味,已如无形的壁垒,巍然矗立,不容置疑,更不容逾越。
我的目光落在玄清真人身上,那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姿态如同一块冷玉,无声地压了过来。这老道是铁了心要护住那盒子了。先前救治二长老的人情,此刻被他如此郑重其事地提起,反倒成了将我拒之门外的、礼貌而冰冷的台阶。
玄清的承诺——秘籍、丹药任选——听上去慷慨无比,实则对我毫无意义。这老道,倒是把软硬兼施的手段用得炉火纯青。以礼相待,以情相劝,最后再画下一道不容逾越的底线。
我微微抬起下巴,声音依旧平稳,却褪去了最后一丝温度:“真人客气了。我救人,并非为了换取贵派宝库的通行许可,也非心善,我只为此物。”
陈尘也没料到掌门会突然出现并阻拦。他站在那里,身形僵硬,像一株被骤雨打蔫了的幼苗,先前那点贸然的勇气早已消散殆尽,只剩下满脸的不知所措。他视线低垂,手指无意识地蜷紧又松开,细微的动作泄露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不过是一时热血冲昏了头,或许带着点未经世事的正义感,或许是对那盒中物有些天真的好奇,却丝毫未掂量清楚其中的分量。此刻,被他敬重的师伯以不容置疑的态度断然回绝,又被我这个“外人”亲眼目睹这份难堪,怕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进退两难,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得出玄清真人此举,既是阻拦我,也未尝不是在保护他这个不知轻重的师侄。这老道,手段总是这般圆滑。
我不耐烦继续跟他扯皮。“哦?”我挑眉,语气里的讥讽不再掩饰,“好一个名门正派。人,我救了;毒,我解了;药方,我也给了。现在是想翻脸不认账?你们山门,还真没有其他我看上的东西。”
我的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陈尘,又回到玄清真人那谦和却坚决的脸上。
“原来青崖山的信誉,比那市井无赖还不如。早知如此,我又何必浪费那些好药材?”
玄清真人并未被我的话激怒。他身形未动,面对我这近乎直白的嘲讽,眼底掠过一丝深切的愧色,竟再次整理袍袖,对着我,极为郑重地、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腰弯得比之前更低。
“道友所言极是。”他直起身,声音沉缓,带着一种近乎沉重的坦然,“此事,确是我青崖山背信,贫道无颜以对道友。任何斥责,贫道皆愿承受。”
他略一停顿,目光沉静地迎上我的视线,说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话:“若道友仍难平息怒意,或信不过贫道其他承诺……贫道愿以一身苦修数十年的纯阳真气相赠,以此为偿。”
“虽知此举粗陋,难抵万一,但贫道修为根基尚可,若道友不弃,尽数传于道友,或……或足以助道友突破桎梏,跻身当世顶尖之列。只求道友,能信我青崖山此次绝非虚言,并……留下那盒子。”
他语气平静,仿佛散尽毕生修为只是一件可堪商议的代价,而非武者视若性命根本的东西。这份决绝的歉意,沉重得几乎压过了殿中凝滞的空气。
陈尘站在两人之间,看看面色冰冷讥诮的我,又看看寸步不让、甚至不惜以自己性命为代价的掌门,脸上血色尽褪,挣扎与痛苦几乎将他撕裂。
突然,他猛地一咬牙,向前一步,竟朝着我单膝跪了下去!
“姑娘!”他抬头,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绝,“我青崖山绝不是背信弃义之地,有恩必报!此事是陈尘失信于你,与掌门师伯无关。今日之事我愿以性命相抵,望姑娘息怒!”
说着,他竟真的反手拔出身后的刀,寒光一闪,就要朝着自己脖颈斩过。
“尘儿!”玄清真人大惊失色,立刻出手想要阻拦。
“叮——”陈尘手里的刀被我的袖箭打落。
我白了他一眼,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和嫌弃:“以命相抵?我要你的命干嘛?还是你的尸体?血呼刺啦的,我炖汤喝吗?还是放门口辟邪?”
陈尘的动作僵在半空,愕然地看着我,脸上是措手不及的茫然。他大概预想过我愤怒、嘲讽或是勉强接受,却绝没想到是这种反应。
“那……姑娘之意……”他举着刀,跪在那里,进退两难,显得有几分傻气。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因掌门反悔而起的怒火倒是散了些。这小子,轴是轴了点,倒还算有点担当。
“这样吧,”我把盒子扔给玄清真人,像是扔掉一个麻烦,“东西呢,我今天可以不拿。”
玄清真人接过盒子,闻言,神色稍缓。
我话锋一转,目光落在陈尘身上:“但你这笔账,我得记着。你欠我一件事。”
陈尘愣住。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我要你做什么——”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只要我提出,你需得偿还,不得有任何犹豫、任何顾虑、任何借口。哪怕是你师门严令禁止之事,哪怕违背你所谓的正道原则。”
“如何?”我微微歪头,语气轻描淡写,内容却重如千钧,“这笔债,你认是不认?”
陈尘跪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他明白这个承诺意味着什么,这几乎是将未来的某个决定权,完全交到了我这个“邪道”手中。
他看了一眼面色严峻、欲言又止的掌门,又想起榻上还未完全脱离危险的二长老,最终,重重一点头,声音沙哑却坚定:
“陈尘……认!此生但凭姑娘一言,刀山火海,绝无二话!”
“很好。”我满意地点点头,最后瞥了一眼玄清真人手中的盒子,转身便走。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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