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尘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回忆当时的恍惚与沉重,他望着酒馆窗外,仿佛又回到了青崖山后山那片压抑的竹林。
“我答应了她之后,心里头就像揣了十七八只兔子,七上八下,没个安宁。”他苦笑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陶碗的边缘,
“你也知道,山上的长辈们,大多都是……嗯,很重规矩的。”陈尘比划着,试图找到合适的词,“掌门师伯威严持重,其他几位师叔伯或严肃内敛,或端方平和,教导弟子道理能讲上三天三夜。”
他说着,眼里便染上温暖又有些顽皮的笑意:“可二师伯完全不同。”
“我小时候调皮,没少挨训,唯独二师师伯会偷偷带我下山去镇子里看花灯、买糖人。他爬树比我还快,掏鸟窝、下河摸鱼的事儿没少干,被我师父撞见过好几回,两人能吵得整个山头都听得见。”他笑着摇头,仿佛那激烈的争吵声犹在耳畔。
“等我稍大些,刀法初成,他便不再满足于带着我胡闹了。”陈尘的神色变得认真而怀念,“他开始带着我‘行侠仗义’。哪家有恶霸欺人,哪处有精怪扰民,他拎着剑就冲过去,也必定捎上我。他总说‘小子,光练不用是傻把式,跟我去砍点实在的!’”
“他性子是烈,火气上来时谁都拦不住,路见不平绝对拔刀相助,有时甚至显得……有些莽撞。”陈尘的语气里没有半分责备,只有深深的敬爱,“但他是我见过最鲜活、最痛快、最堂堂正正的人。这门里上下,或许只有他,是真正带着我‘玩’着长大,又‘玩’着教会我何为道义的人。能救他,我绝不后悔。”
“可是……”他顿了顿,眉头紧紧皱起,“答应之后,那股后怕才密密麻麻地爬上来。我怕啊……我怕她将来某一天,真的拿着这个承诺来找我,让我去偷、去抢那件掌门师伯宁可舍弃性命也要护住的东西!那我该怎么办?背弃师门,成了不忠不义之徒?还是违逆承诺,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他仰头灌了一大口酒,似乎想压下那股依旧存在的焦灼。
“而且……我实在想不通。”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困惑,“那盒子里到底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能让掌门师伯如此失态,甚至说出那般话?那位鹜落姑娘,她又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就好像……她一直等着有个机会去拿一样?”
“我那几天坐立难安,练刀都静不下心,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这些事。掌门师伯大概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把我叫进了他的静室。”
陈尘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一种对长辈的敬畏和叙述隐秘往事的小心。
“静室里就我们两人,他看着我,好久没说话,那眼神……复杂得很,有疲惫,有痛楚,还有我看不懂的追悔。最后,他长长叹了口气,说:‘尘儿,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
“我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掌门师伯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那不是一件东西,那是一段……债,一段沾满了血和诅咒的过往。它关乎的,不止是我个人的声誉,甚至不止是青崖山的清誉,它背后是南疆一段极惨烈的恩怨,牵扯太多亡魂和……一些极其可怕的人。’”
“他说:‘将它埋于茶花之下,已是无奈之举。我实在不愿这些旧事重见天日,希望你,也不要追究了。”
陈尘说到这里,停顿了许久,眼神空茫地望着碗中残酒。
“掌门师伯没有告诉我那具体是什么‘债’,也没说那‘极其可怕的人’是谁。但我听得出他话里的沉重,那不是装出来的。”
“他最后看着我说:‘尘儿,你答应那女子,是权宜之计,师伯不怪你。但你要记住,既已答应,无论她将来要你做什么,你都应当遵守你的承诺。”
陈尘苦笑了一下,笑容里满是苦涩:“听完这些话,我心里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更乱了。一边是救命的恩情和亲口的承诺,一边是师门大义和可能存在的浩劫……妞儿,你说,我当初那个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望向薛凝夜,眼中是真切的迷茫和寻求答案的渴望。那沉重的包袱,显然至今仍压在他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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