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走,空气里的水分就越少,风刮在脸上开始带着点粗粝的劲儿。官道是彻底不走了,专挑那些人迹罕至的小路、山道。陈尘对此毫无异议,甚至有点乐在其中的样子,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探险。
他像是解开了某种封印。精力旺盛得惊人,守夜时眼神锃亮,白天赶路也总是抢在前面,那把刀劈砍拦路的荆棘枝杈时,带着一种近乎欢快的利落劲儿。
在一处荒废的山神庙歇脚时,撞上了一伙占地为王的流寇。七八个人,提着锈迹斑斑的刀,嘴里不干不净,眼神在我们俩身上来回扫,尤其是看我时的那种黏腻,让人极不舒服。
我没动,甚至懒得掏毒药。
陈尘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手按在刀柄上,指节捏得发白。
“小娘子,跟个小白脸有什么前途?不如跟了我们大哥,吃香喝辣……”为首的喽啰话还没说完,一道刀光已经匹练般斩了过去!
不是杀招,却快得惊人。刀身狠狠拍在那喽啰的嘴上,当场崩飞了几颗牙,鲜血直流,惨叫着倒地。
其他流寇一愣,随即嗷嗷叫着扑上来。
陈尘把我往后一挡,独自迎了上去。他的刀法比之前更显凌厉,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身影在几个流寇间穿梭,每一次出刀都必然有人痛呼倒地。不再是青崖山那种讲究仪态风度的剑招,而是更直接、更有效、甚至带着点以伤换命的狠辣。
不过片刻功夫,七八个流寇全躺在了地上呻吟翻滚,兵器散落一地。
陈尘收刀站立,气息微喘,眼神冷冽地扫过地上那些人,最后落在我身上时,那冷意瞬间化开,变成了紧张和询问:“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瞥了眼地上那群废物:“下次下手可以再重些。这种货色,留着也是祸害。”
他愣了一下,抿了抿唇,没说话,但眼神里多了些东西。
继续上路后,他变得愈发警惕,经过一些容易藏匿匪类的地段时,总会下意识地靠近我半步,手不离刀。
除了打打杀杀,也有别的麻烦。
比如,银钱快见底了。我的药囊也空了大半,许多药材需要补充。
在一处稍微大点的镇子外,我让他等着,自己进去采买。回来时,却看见他正被一个摆摊卖野果的老农拉着,手足无措地听着对方用浓重的乡音诉苦,好像是家里什么人生了病,缺钱买药。陈尘皱着眉,一脸同情,手已经摸向了怀里本就扁扁的钱袋。
我走过去,冷冷扫了那老农一眼。那老农接触到我的目光,声音顿时小了下去,眼神有些闪烁。
“走了。”我扯了一下陈尘的袖子。
他犹豫地看了那老农一眼,还是被我拉走了。
走出几步,我才低声道:“那老头指甲缝里干净得很,手掌也没有劳作的厚茧,诉苦时眼神乱瞟,十有**是骗钱的。”
陈尘愕然,回头望去,那老农果然已经收拾摊子,溜得飞快。他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有些懊恼:“我……我没看出来……”
“长点记性。”我没多说,“这里不是青崖山,不要乱发善心。”
他沉默了一会儿,重重点头:“嗯。”
但有些东西,似乎怎么也教不会。
路过一条湍急的溪流时,看到一个小孩的木球被水冲走了,小孩在岸边急得直哭。我想绕开,陈尘却已经脱下外衫和鞋袜,毫不犹豫地跳进了冰冷的水里,奋力游过去把球捞了回来。
看着他浑身湿透、冻得嘴唇发紫却笑着把球还给破涕为笑的小孩时,我按了按眉心。
算了,傻就傻点吧。
至少……不惹人厌。
天气越来越冷,呵出的气都成了白雾。我找了处背风的山坳,示意今晚就在此露宿。
陈尘熟练地找来干柴生起火堆,又把他那件半干的外衫烤在火边。火光映着他认真的侧脸,鼻梁挺直,睫毛上还沾着点未干的水汽。
我拿出最后一点肉干分给他。
他接过,却没吃,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到我面前。
那是一个用草茎编成的、歪歪扭扭的小蚱蜢,大概是白天等我的时候,顺手编的。
“给你。”他声音有点不自然,眼神飘忽,不敢看我,“路上……闲着没事编的。”
我看着那只丑得有点可笑的草蚱蜢,又看看他微微发红的脸,沉默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
指尖碰到他微凉的手指,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
我对着篝火,拿着那草蚱蜢看了看,塞进随身的药囊里。
“谢谢。”我说。
他立刻低下头,胡乱地啃起肉干,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翘起。
火堆噼啪作响,山风在坳外呼啸。
看着跳跃的火焰,我忽然想。
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没有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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