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云慌张起身,冲干净百草药汤,急忙拿了锦帛擦水,手指不听使唤地颤抖,系了好几次带子,才将小衣系带系好。
“云妹妹不着急,且等着你出来。”
帘子那头又传来萧邺的声音,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姝云更加慌乱,胡乱将衣裳套上,系腰带时,还系错了。
良久,垂落的帘子被撩开,姝云面色红润,发丝微湿,一袭青色襦裙清丽窈窕。
萧邺坐在榻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膝上的团团,抬眼瞧她。
姝云抿唇,拢了拢衣襟,将鬓角打湿的发敛至耳后,她没办法避开,只能选择什么都不知,问道:“哥哥没出去看龙舟赛吗?怎突然来了。”
萧邺的长指在猫毛中时隐时现,“妹妹好像很希望哥哥不在府中。”
姝云的嘴角僵住,眼神闪躲,笑道:“哥哥哪里的话,我只是觉得连启哥儿都出去看龙舟赛了,哥哥竟还在府里,好生奇怪。”
萧邺:“哥哥也想去,但云妹妹这只猫太调皮,抓了哥哥的衣裳。”
衣袍下摆有几道抓痕,勾出了丝。
他这是来兴师问罪?
一件衣裳如此劳师动众吗?
“团团,不能乱抓东西。”姝云过去,弯腰抱猫,乌发垂落,湿润的发尾扫过男人的手背。
沐浴以后,淡淡的药味混着一抹甜香,似甘醇的果子酒,引人品鉴。
萧邺手指蜷了蜷,轻捻指腹的水渍。
姝云抱团团在臂弯,轻敲它的头。团团叫了一声,软软糯糯,带着几分委屈。
萧邺看着她臂弯里的小猫,道:“这小团子,还想避开哥哥,小小的一团,迷糊得不行,就在这几间小院子里团团转,又能跑到哪里去。”
姝云神色微变,头皮隐隐发麻。
姝云低头看向萧邺衣袍勾丝的下摆,岔开话道:“这衣服我赔给哥哥吧。”
“一件衣裳罢了,妹妹不必破费。”
萧邺在榻边端坐,道:“有些渴了,妹妹沏壶茶吧。”
“琼枝。”姝云朝外面唤了一声,无人应答。
萧邺气定神闲,淡声道:“怕是去哪儿躲懒了,劳妹妹看茶。”
姝云无奈,放下团团,去盆中净手,拿帕子擦干净手,这才慢吞吞去拿茶壶倒茶。
萧邺低头品茶,坐了小片刻,没多留。
姝云送他离开寝屋,见他健硕的身影消失在是视线,紧张的心落下。
过了很久,琼枝出现在屋子里,她来得急切,鼻尖渗出汗珠。
姝云打量她,问道:“你哪儿去了?”
琼枝挠了挠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不知怎的就在外面睡着了,一醒来赶忙回到屋子里。姑娘……姑娘都从浴室出来了。”
姝云手脚忽凉,问道:“浴室里那桶热水,不是你放的?”
琼枝疑惑,不明所以,“啊?什么热水?姑娘遣奴婢离开,这之后婢就没进过浴室。”
姝云脸色骤然煞白,密密麻麻的寒意从脚下升起,蔓延至背脊,惊恐难安。
*
两日后,林云熙借了淮南王世子的庄子,邀请姝云去京郊山庄避暑。
姝云这两日避着萧邺,可她就住在萧邺附近,又能避到哪去?
姝云应了好友的邀约,带的衣物够在庄子里住十日了。
马车出城后有些颠簸,姝云被琼枝扶下马车后缓了缓,庄子入口等候的侍女已经迎上来,领着她入内,将她的行囊放到厢房。
姝云将团团也带来了,这会儿正在草坪里撒欢打滚,它特喜欢小径边的狗尾巴草。
曲径通幽,两旁的树木枝繁叶茂,绿树成荫,越往里走,越凉爽。
这庄子是淮南王在京城的一处产业,几乎占了大半个山头,冬有温泉,夏有林荫凉亭,如今正是避暑的好去处。
李策五岁时从封地启程,被送来京城,十多年的光景都在京中度过,没回过封地跟家人团聚。
除了淮南王府,这山庄是他待过最久的地方。
“云儿。”林云熙在后山的荷花池边玩水,见侍女领着姝云来,擦了擦手,笑吟吟过去。
端午那日,林云熙在湖岸边独独看见侯府的其他姑娘,一问萧启才知,姝云身子不舒服,没出来。
这段日子,林云熙听说了郑邵玖要娶魏家的姑娘,明明是两情相悦的一对,偏偏因父母之命,不能在一起,林云熙也恼郑邵玖,若他执意娶姝云,婚事或许还有转机。
“我找淮南王世子借了这庄子,咱这几日就在庄子里好好玩一玩。”林云熙没提姝云的伤心事,挽着她的手臂去荷花池边。
姝云没什么兴致,但还是跟林云熙在曲桥边赏荷花,一面是不想扫了好友的雅兴,一面是想借这次出行,避开府中那人。
一艘小船停池塘边,两人坐上小船,船桨搅动,水面泛起涟漪,在荷塘中划来一条悠长的水线。
姝云劝自己不要去想伤心事,忘掉无法挽回的种种。
林云熙跟她说着话,姝云的心情逐渐好转,小船悠悠驶过,她依着船壁,垂手在池面,清凉的水从指尖流过。
姝云瞧了眼在船尾摘荷花的林云熙,掬了小捧水往她那边的水面泼去,溅起一些水花。
林云熙回头,瞧她依在船边玩水,片刻后放下荷花,侧身靠着船壁,理了理宽袖,也掬水朝她泼去。
两人玩水玩得开怀,水花四溅,小船附近一条鱼也不敢游过来。
“好姐姐,我错了,我错了。”
水花溅落,姝云抬手颜面,告饶道。
林云熙笑着凑过去,拿帕子给她擦水,其实两人的衣袖都打湿了。
小船悠悠,没有划桨,浮在碧荷荡漾的水面,蜻蜓在荷尖停留。
姝云和林云熙躺在船头,说着小话,抬眼是湛蓝的天,碧绿的荷叶,粉白相间的荷花,偶有蝉鸣鸟啼声传来,微风拂来,凉爽又惬意。
两人摘了一捧开得正盛的荷花,去了八角凉亭插花。
庄子里的侍女寻来几个花瓶,任两人挑选,“世子吩咐了,二位姑娘只管尽兴。
侍女端了果盘,道:“庄子里有桃树,眼下桃子熟了,摘了些来,请姑娘们尝尝。”
插花、玩水、逗猫,去树下摘桃子,姝云和林云熙在山庄里消磨了一下午的时光,晚些时后水榭亭里用了饭。
晚风惬意,苍穹星河璀璨。
姝云躺在藤椅上,膝上抱着团团,仰头是繁星点点,一旁藤椅躺着的林云熙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聊天。
林云熙侧躺,撑头看向姝云,“云儿,前阵子我远房表姐送来几朵通草花,是用通草制作而成的,别在发间新颖好看,是京城没有的,我寻思着要不也做一些,可我不擅手工。云儿,你要不试试?”
姝云手巧,自小喜欢手工活,以前没回侯府时,就喜欢捣鼓九连环、叠木块,但王慧兰觉得侯府千金会的应该是女红插花、琴棋书画,便不准姝云捣鼓那些小玩意。
姝云左右闲着,“倒是可以试试。”
林云熙吩咐回厢房将她首饰盒里的通草花取来。
夜里看不清楚,但通草花摸起来柔软细腻,好似摘了朵真花。
姝云拿在手中,还是头次见这样发饰,忽然有了想法,“京城还没有卖通草花的铺子,若是云霜阁当了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大卖!姑娘们肯定喜欢!”林云熙拍了拍手,“我怎没想到这处去,届时风靡全京城!”
林云熙笑道:“霜娘调的香独一无二,这些年光是卖胭脂水粉、香料,就让云霜阁名声大噪,若是有了通草花,锦上添花呀!”
最初还是林云熙提出的让霜娘开间铺子,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她的眼光总是没错。
“会赚很多很多钱。”姝云小声说道。
她需要钱,很多很多钱,然后逃离那个地方,逃离他的视线,开始新的生活。
姝云弯唇笑着,阴霾的前方忽然有了光亮。
翌日,姝云仔细研究通草花,看着简单,但具体如何制作,她有一头雾水。
姝云托腮,对林云熙道:“我想去扬州一趟,登门拜访做通草花的师傅。”
皱了皱眉,姝云忧愁道:“可又不能让家里人知道我去扬州干什么。”
依萧邺的性子,瞒不了多久他就能猜到她的心思。
林云熙说道:“我传信给表姐吧,托表姐问问。”
终于找到了让姝云感兴趣的事情,时间一久,她就不难过了。
林云熙喜滋滋,咬了一口芙蓉酥,她真聪明,想到如此完美的办法。
山庄里的日子过得惬意,姝云每日都过的开心,摘花玩水,亭下乘凉,品茶吃桃。
桃子很甜,但葡萄架上的葡萄还没成熟,绿绿的,涩口。
夜里,就和林云熙躺藤椅上看星星,小酌一杯。
她学会喝酒了!清甜的果子酒,能喝三杯呢,不醉的!
这日,姝云午睡起来,隔壁厢房里,林云熙还在睡,她便没去打扰,去了后山的荷塘赏景。
烈日当空,水面波光粼粼,清风拂过,片片碧绿的荷叶迎风翻滚。
柳条垂落,琼枝在池边石头上垫了方锦帕,姝云坐下,理了理披帛,一手拿着团扇,一手探了探岸边的水,解暑清凉。
此刻池塘边只有她和琼枝,姝云贪凉,将绣鞋和袜子脱在岸边,一双雪白的脚没入水中。
姝云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玩水,脚下溅起水花,落在浮面的荷叶上,小水珠像是裹了层白霜,咕噜着顺着荷叶脉络落回水里。
“妹妹好雅兴。”
萧邺的声音传来,姝云蓦地惊愕,团扇没拿稳,从手中掉滑落,她僵硬地抬头,宝蓝色大袖圆领长袍的男人拨开垂落主道的柳条。
炙热的眼,盯着她玩水的脚,想是要吞之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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