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历日,我就每日坐在师尊的旁边,摇啊摇。
我和莫谢二人倒是时不时还会在后山的池边相聚,起先还说即使不洗衣服了也可以聊天,结果在几次“你吃了吗”“我已辟谷”“好巧我也是”这样的对话以后,下一次相见时大家都掏出了衣服。
但手洗着实麻烦,我们后来演变成把衣服往水里一泡,聚会结束以后拿起湿漉漉的衣服再用法术将其洗干净。但这样又回归了原点,聚会变成了看着水里的衣服发呆,修仙本就是很无聊的事,无非是在各种地方寻仙问道夺资源,然后找一个地方躺着坐着站着发呆,想通了就活,想不通就死。现在多了一条路,想不通还能来泡衣服。
“还是不行,感觉得看着点动的东西才能让我脑子活过来。”莫泠雪在重复活动中这么说道,随后她好几次没来此相聚,直到某日她抬着一个大东西过来,让我们把衣服丢了进去。她把灵气打进去,我们看着衣服在里面转啊转,莫泠雪说:“这叫洗衣机。”
没过多久,宗门内修为低的弟子住所都设立了洗衣机,听闻她后来还改良了版本,以灵石做引,没有灵气的人也可以用这洗衣机。
师尊从不过问他们的情况,他总是时不时闭关,身体没问题,只是有新话本出来了,一说闭关便无人打扰。若是哪次闭关闭到一半便出来了,那必定是这次的话本子不好看。
我看着师弟师妹逐渐变化,他们早已不再跟随师姐一同下山,而是更多找机会自己历练。我再也看不清他们的修为几何,早在几年前莫泠雪便至金丹期带队出山,听闻不久前谢怀安也结丹了。至于我,很遗憾,这几年我的修为依旧没有半点长进。
其实对我而言没什么变化,躺在山门前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弟子接近,又远去,这般的岁月我早已看过千秋万载,只这次无意间化作人形罢了。
但我仍然只是一个石头。
今日我在躺椅上摇得正惬意,突然看见师姐朝此处走来,她这些年也没精进半分,始终卡在金丹巅峰。我看见她,高兴地招招手,她却不像平日里那般回之一笑,只是神色坚定地望着师尊,随即重重地跪了下来。那声响听得我髌骨一疼。
师尊放下书本,他看着大师姐,神情内没有讶然,或者说没有半分情绪。他说:“结婴罢。”
师姐望着师尊,我看见她的眼泪忽地就滚落下来,并不是那般梨花带雨的哭,她只是愣愣地看着师尊,先是眼泪一滴一滴地滚下来,随后她的肩膀开始一抽一抽的,隐隐约约的抽泣声逐渐变大,最后变成毫不遮掩的大哭。她哭得狼狈极了,像是把往日的时光尽数哭了出来。师姐是体修,自幼修行艰难,吃了不少苦,曾经经常青一块紫一块地来来往往进出山门,我已经很多时日没见她如此哭过了,或者说,我只见过一次——在她被送入山门之时,师尊说:“从此以后,你与俗世前尘尽断,只在修行一途砥砺前行。”她就在我面前,背对着我,跪在地上,我听见那哭声响亮无比,那是稚儿知晓自己再也无法归家的哭声。
一如今日。
师姐的结婴雷劫声势浩大,修行者筑道成功那日天道会赐下认可,在天际显现的道字将伴随元婴刻入丹田内,除非毁道重修或是其他禁法,没有什么改道可能。于是大家就看见雷劫过后,天际出现的字——多情道。
师姐在无情道峰上结成了多情道。
师尊站在山头,看着师姐结婴成功,随即他传下心音——三日后贞武心结婴出山庆典。
无情道是峰是出不了山的,除非其不修无情道,不然一辈子都会在此山中。
遥遥的,我看见师姐似乎往这边做了什么,可惜我看不太清,只见着一个人影——她曾经见人便挺直的脊背,似乎弯了下去。
一如多年前,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然后向我走来。
只是这次,她似乎是要离去了。
谢怀安和莫泠雪得知这消息以后回来得很快,谢怀安刚刚带完队,还未来得及整理衣冠便冲回山上,这小子平日最注重仪容仪表了,少有这般时刻。莫泠雪也没好到哪儿去,她看着我我,眼睛红红的。
“师姐为什么要出山?”入无情道峰的人都知道出山的意味,师姐带了他们许多日子,看起来他们都不能接受这个消息。
“想结婴了,就出山了。”我耸耸肩,莫泠雪欲言又止,看起来她想问的不是这个,但我真的猜不出来她想问什么。谢怀安死死地盯着我,他向来是最注重山上众人关系的一个,时不时还想再寻寻我们往日的时光,即便是我和他们的差距越来越大,他也经常来找我说不会疏远我。当然另外一人后脚就到了。
他问:“石头前辈,你会出山吗?”
我愣了一下,指着我自己:“我吗?”
我很惊讶,不知道他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毕竟石头又没长腿,该怎么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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