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南笙一贯秩序井然的世界里，漾开了细微却持续的涟漪。
她将它带回家，放在书桌一角。它的崭新与周围用了许久的文具格格不入，深蓝色的封面在台灯下泛着冷静的光泽。做物理习题间隙，她的目光会无意识地掠过它，指尖停顿半秒。
赔？
碍眼？
这两个词在她理性的思维逻辑里反复推演，却得不出一个符合北萧行为模式的最优解。他的动机成了一道待解的附加题，题干模糊，条件不明。她尝试将其纳入已知变量（风流、散漫、近期偶尔的认真）进行建模，但模拟结果均出现显著误差。这种无法立刻用逻辑解析的感觉，让她微微蹙眉，一种极其罕见的、名为“困扰”的情绪悄然而生。她最终将它塞进了抽屉最底层，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误差暂时封存。
第二天课间，北萧表面装作无事发生，眼神却总忍不住往南笙那边瞟。见她一切如常，冷静听课，认真笔记，仿佛什么都没收到过，心里那点隐秘的期待像被细针戳破的气球，咻地一下瘪了下去，只剩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和懊恼。就知道会这样。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注意力强行拽回黑板，却第一次觉得老师的讲课声如此乏味。
锦云敏锐地捕捉到这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低气压。她凑到北萧旁边，用手肘撞他，压低声音，眼睛亮得像个侦探：“喂，北萧，你昨天放学跟南笙说什么了？她今天早上好像发了一会儿呆哦！虽然就几秒钟！”
北萧心里猛地一跳，面上却强装镇定，嗤笑一声：“我能说什么？她那种冰山，说什么都冻回来。”语气里的那点不自然却被锦云精准捕捉。
“有情况！”锦云嘿嘿一笑，不再逼问，转而蹦跳到南笙那边，开始念叨摊位装饰的细节，试图从另一边突破，但南笙的反应无懈可击，只是就事论事地讨论，完美屏蔽了所有私人情绪。锦云撇撇嘴，觉得这俩人一个比一个难搞。
午后，画室。
林暮雪完成了最后一幅用于装饰展览区的静物画。色彩依旧沉郁，但笔触间似乎比往常多了几分难以言明的力度。她看着画板上未干透的油彩，目光有些游离。窗外，那个熟悉的身影依旧在树下，低头看着书，侧影安静。
她清洗画笔时，动作比平时慢了些。犹豫了很久，她最终从画夹底层抽出一张小幅的速写。纸上是用炭笔快速勾勒的校园一角，银杏叶纷飞，光影斑驳，比她的油画多了几分生动和…不易察觉的温柔。她将它仔细卷起，用一根细丝带系好。
她拿着画轴，走到窗边。陈星言似乎察觉到什么，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隔着一层玻璃相遇。林暮雪的心跳漏了一拍，捏着画轴的手指微微收紧。陈星言的眼神里带着清晰的疑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最终，林暮雪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猛地低下头，快速转身离开窗边，将那卷小小的画轴紧紧攥在手里，指尖发白。还是…不行。
窗外的陈星言，看着那个仓促逃离的背影，眼底刚刚亮起的那点微光，慢慢黯淡下去。他合上书，沉默地站在原地，像一棵被遗忘的树。
放学时，沈清禾依旧锲而不舍地跟在吴岁月身后，喋喋不休地说着篮球社训练的趣事，试图逗她笑。吴岁月面无表情地快步走着，但这一次，她没有出言打断，也没有加快脚步甩开他。只是在他讲到某个特别蠢的笑话时，她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小地、不受控制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她立刻抿紧嘴唇，恢复冷峻。
但沈清禾看见了。
就那么一瞬间，像乌云缝隙里漏下的一丝金光。他愣在原地，傻傻地看着吴岁月越走越远的背影，心脏后知后觉地、剧烈地跳动起来，一股巨大的、纯粹的喜悦冲上头顶，让他几乎想原地蹦起来。
她笑了？她刚才是不是笑了？！
夕阳笼罩着放学的人潮。北萧看着走在前面的南笙的背影，心里那点失落发酵成了不服气。锦云拉着北璃，兴奋地讨论着要给摊位增加什么神秘关卡。北璃红着脸小声回应，目光却忍不住飘向锦云神采飞扬的侧脸。
每个人心底都藏着未送出的画、未察觉的笑、未能解析的困扰和不肯熄灭的期待。秋日的风穿过人群，带不走这些暗自汹涌的潮声，只将它们吹向未知的、却又注定交织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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