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微妙的张力中滑向秋日庆典。那本被南笙塞进抽屉深处的蓝色笔记本,并未真正被遗忘。它像一道无声的诘问,偶尔在她思路凝滞的间隙,突兀地浮现在脑海。“赔?” 逻辑链条无法闭环。“碍眼?” 更不符合她对物品实用性的评估标准。北萧的行为成了一个持续的低噪声干扰,让她精密运转的思维引擎偶尔会出现一帧非理性的卡顿。她尝试用更繁重的学习任务覆盖它,报名参加了另一个更高阶的数学竞赛的选拔。更深奥的公式,更复杂的推导,如同坚固的堡垒,将她与外界那些模糊不清的变量隔绝开来。然而,在深夜台灯下,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里,那个深蓝色的模糊影像仍会不期而至,让她无意识地停顿,失神片刻。这种失控感让她蹙眉,于是更加用力地埋首于书本,仿佛要将那点不该存在的涟漪彻底镇压。
北萧将南笙的沉默和无视解读为彻底的拒绝和蔑视。那股不服输的劲头被彻底激发,混合着少年人特有的、被看轻的恼怒,以及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他不再试图用各种蹩脚的理由接近,而是将全部精力投注到锦云分配的“氛围组”任务上,甚至做得超乎预期。
他不再只是“站着”,而是真的开始动用他那份“歪脑筋”。他拉来了几个平时一起玩的哥们儿,不知从哪弄来些废弃的电子元件和灯带,敲敲打打,居然给摊位的入口处搞出了一个利用电磁感应原理、人一靠近就会自动亮起并变幻色彩的简易光环门。虽然做工粗糙,但创意和效果十足抢眼。
“哇!北萧!可以啊你!”锦云看到成品时,惊喜地瞪大了眼睛,用力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你这脑子用在正道上还是很灵光的嘛!”
北萧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眼神却下意识地瞟向南笙。她正低头核对物资清单,似乎对这边的热闹毫无所觉,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北萧刚升起的那点小得意瞬间被浇灭,心里堵得厉害,扭过头,语气硬邦邦地:“小意思。”
只有细心的北璃注意到,她哥哥说话时,攥着的拳头微微松开了,指尖有些发白。她低下头,继续小心翼翼地给道具上色,心里漫过一丝为她哥哥感到的难过,还有……一丝为自己。锦云夸奖北萧时那明亮的目光,让她心里酸酸的。
沈清禾几乎成了学生会的编外人员。他不再仅仅满足于递水打杂,开始试图提供一些“智力支持”——尽管通常相当蹩脚。
“学姐,我觉得这个游戏规则可以改成……”他拿着一份流程草稿,兴冲冲地跑到吴岁月面前。
吴岁月头也没抬:“规则已定,评审组通过,不可更改。”
“哦……”沈清禾挠挠头,但不气馁,下一秒又拿出另一张纸,“那学姐你看这个抽奖箱我设计的!双层结构,防作弊!”
吴岁月瞥了一眼那个花里胡哨、甚至贴了个篮球贴纸的箱子,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平稳的语调:“用标准箱即可。谢谢你的…创意。”
沈清禾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锲而不舍地跟在吴岁月身后,像一颗活力四射的小太阳,试图融化冰山。而吴岁月发现,自己对他这些愚蠢提议的忍耐度,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那么一点点。偶尔,在他因为她的某句平淡回应而瞬间亮起的眼神里,她甚至会感到一丝极细微的、近乎无奈的笑意,虽然它从未到达她的嘴角。
林暮雪负责的展览区域布置接近尾声。那幅小幅的炭笔速写依旧静静躺在她的画夹最里层,未曾送出。她与陈星言之间依旧隔着那层透明的玻璃墙。他沉默地守望,她安静地作画。但有一次,她去器材室取画框,沉重的木框险些脱手,一只修长的手及时从旁稳稳托住。是陈星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帮她将画框抬到指定位置,然后默默退开,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林暮雪看着他的背影,那句卡在喉咙里的“谢谢”最终没有说出来,只是心跳,在那一刻失序了几拍。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沉默的味道,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似乎在悄然改变质地。
庆典前夜,最后一次筹备会结束后,教学楼渐渐安静下来。
北萧最后一个离开教室,锁好门。走廊空无一人,只有月光透过窗户,洒下清冷的光辉。他走到公告栏前,那里已经贴上了明日庆典的最终流程图和摊位地图。他的目光落在“高二(三)班 - 智慧迷宫”那一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既期待又忐忑。
就在这时,他听到旁边器材室里传来细微的响动。这么晚了,还有谁?他下意识放轻脚步走过去,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了一个绝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背影。
南笙。
她正站在一台老旧的示波器前,眉头微蹙,手里拿着万用表,似乎在检测什么。她的校服外套搭在一旁的椅子上,袖口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腕。台面上散落着几根导线和焊枪。月光勾勒出她专注的侧影,有一种不同于平日冷静疏离的、近乎执拗的认真。
北萧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南笙。不是那个在课堂上对答如流的学霸,不是那个在图书馆里沉浸书海的冰山,而是一个……在面对具体难题、会皱眉、会亲手摆弄器械的南笙。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带来的挫败感,在这一刻奇异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愫——好奇,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他看着她尝试了几次,示波器的屏幕依旧一片杂乱无章的噪音。她放下万用表,轻轻叹了口气,极轻,几乎听不见,但北萧捕捉到了。那声叹息里带着一丝极少在她身上出现的……困扰和不易察觉的疲惫。
鬼使神差地,北萧推开门走了进去。
“需要帮忙吗?”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器材室里显得有些突兀。
南笙猛地转过身,看到是他,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惊讶,随即迅速被惯常的冷静覆盖。但她没有立刻拒绝,只是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审视,似乎又在评估他这个“变量”此刻的利用价值。
北萧的心跳莫名加速,他指了指示波器:“这老家伙脾气怪得很,有时候拍拍它比用万用表管用。”他说着,走上前,还真就不轻不重地在那台旧仪器侧面拍了两下。
示波器屏幕上的噪音奇迹般地消失了,稳定清晰的波形跳跃出来。
南笙:“……”
北萧得意地挑眉,看向她:“看吧。”
南笙看着恢复正常的屏幕,又看看北萧那副“快夸我”的表情,沉默了几秒。然后,她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弯了一下眼角——那甚至不能算是一个笑,只是一个极其短暂的、放松的弧度。
“谢谢。”她低声说,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她没有看他,转身开始收拾工具,但紧绷的肩线似乎柔和了些许。
仅仅两个字,一个几乎不存在的表情。北萧却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酥麻的,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月光洒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这一刻的她,看起来没有那么遥不可及了。
南笙很快收拾好东西,拿起外套,经过他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
“明天,”她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但似乎少了些以往的冰冷,“摊位,别迟到。”
说完,她便径直离开了器材室,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北萧独自站在原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像是书卷和冷空气混合的味道。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心跳依然失序。
月光如水,寂静蔓延。隔阂依旧高耸,心墙依然冰冷。但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夜晚,裂隙似乎真的悄然产生了一丝。至少,她对他说话了,不是关于学习,不是关于规则,而是一句近乎寻常的……叮嘱?
庆典的前夜,似乎有什么东西,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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