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高中生数学联赛的组队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北萧原本只是微澜渐起的生活里,激起了更大的漩涡。后悔与兴奋交织的情绪只持续了一晚,第二天就被现实的冰水浇头——他们得开始准备了。
第一次小组会议地点定在了图书馆的独立研讨室。北萧踩着点晃进去时,南笙和锦云已经在了。
南笙面前摊开着往届试题分析、知识模块分工计划和一张极其详尽的时间进度表,精确到了每一天每个小时需要完成的任务量。她抬头看了北萧一眼,目光平静无波,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低下头,指尖在一份资料上敲了敲:“这是初步划分的知识范围和个人负责的模块,你看一下,十分钟后讨论。”
那语气,公事公办,像是在给下属分配任务。
北萧被她这副架势弄得一噎,那点残余的兴奋感瞬间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憋屈和……被看轻的恼怒。他拉过椅子坐下,粗鲁地翻看着那几张打印得密密麻麻的A4纸,那些复杂的符号和严谨的推导让他头皮发麻。
“哇,南笙你也太效率了吧!”锦云倒是兴致勃勃,拿起一份计划书翻看,“连北萧的弱项强化计划都做好了?‘概率统计与数论基础补强’……噗,北萧,你完了。”她毫不客气地笑出声。
北萧的脸黑了一半。他瞪着那份计划,又瞪向南笙。她甚至没抬眼看他,仿佛给他制定这种“弱智”计划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用不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把计划书推开,“我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南笙终于抬起头,看向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理性分析:“根据你过往三次大考的数学成绩分布和失分点分析,你的概率理解、数论基础以及大题规范书写是明显短板。针对性补强是最高效的方案。如果你有更优的计划,可以提出。”
她的语气平稳,逻辑清晰,每一句话都像冰冷的数据,砸得北萧毫无反驳之力,只剩下满腔的烦躁。他讨厌这种被完全看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感觉。
“我没有计划!”他没好气地说,“但我不需要这种……这种按部就班的玩意儿!”
“哦?”南笙微微挑眉,那表情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那你的策略是什么?靠‘歪点子’和临场发挥?”
话语里的质疑意味毫不掩饰。
研讨室里的空气瞬间紧绷起来。锦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试图打圆场:“哎呀,有话好好说嘛!南笙的计划是很好的基础,北萧你呢,就负责提供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互补嘛!”
但显然,两人都没听进去。
北萧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行!你们学霸的世界我不懂!你们自己玩吧!”他转身就想走。
“站住。”南笙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既然组了队,就不是儿戏。你的情绪化和缺乏纪律性,会是团队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如果无法遵守基本规则和计划,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北萧的背影僵住了。退出?那他成什么了?临阵脱逃的懦夫?他咬紧后槽牙,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狠狠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纸张哗啦作响。
但他没有走。他重新坐了下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抓起那份“弱项强化计划”,死死盯着,仿佛要用目光把它烧穿。
南笙不再看他,转向锦云:“我们继续讨论复数与向量模块的交叉应用难题。”
第一次会议就在这种冰冷而压抑的气氛中继续进行。北萧全程黑着脸,几乎一言不发,只是死死攥着那份计划书。南笙则完全无视他的低气压,与锦云高效地推进着讨论,仿佛他只是个碍事的摆设。
会议结束,南笙和锦云收拾东西离开。北萧还僵坐在原地。
锦云临走前,偷偷塞给北萧一小袋速溶咖啡,挤挤眼,压低声音:“南笙的习惯,讨论难题的时候喜欢喝黑咖啡,提神。下次开会,你试试?”
北萧捏着那袋廉价的速溶咖啡,看着南笙消失在门口的清冷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第二天傍晚,第二次会议。北萧依旧踩着点进去,脸色依旧不好看,但手里却破天荒地端着一杯从校外咖啡店买来的美式咖啡——他记得锦云的话,但下意识地觉得速溶配不上她那种人。
他把咖啡放在南笙手边,动作有点僵硬,语气硬邦邦地:“顺便买的,多了。”
南笙正在演算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眸,看了看那杯咖啡,又看了看北萧那张写满“不爽”和“别误会”的脸。
她没有说谢谢,也没有拒绝。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自然地拿起来,喝了一口。继续低头演算。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波澜。
北萧:“……”
他憋了一肚子的话和情绪,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他闷闷地坐下,拿出笔记本——这次是他自己的,上面歪歪扭扭地记了些他昨天熬夜看的概率基础知识点。
会议依旧由南笙主导,节奏快,要求高。但当讨论到一道复杂的几何证明时,北萧盯着辅助线的位置,忽然冒出一个极其跳跃、甚至有些匪夷所思的想法。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能不能从这里……强行构造一个相似?虽然条件有点扭曲……”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想法太不严谨,肯定会被南笙批驳得体无完肤。
南笙和锦云都停了下来。
锦云皱着眉思考。南笙则看着北萧指的那个点,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在纸上点了点。研讨室里安静了几秒。
“思路清奇,”南笙终于开口,语气里听不出褒贬,“缺乏严谨性,但……或许能提供一个反向证明的突破口。”她拿起笔,开始沿着北萧那个“歪点子”的反方向进行推导。
北萧愣住了。他没想到她居然没有直接否定。
锦云也恍然大悟:“对哦!从这个奇葩角度倒推,约束条件反而更清晰了!北萧你可以啊!”
那一刻,看着南笙专注地沿着他提供的、哪怕只是残缺不全的思路进行严谨推演,北萧心里那股憋闷和恼怒,奇异地消散了一些。他甚至感觉到一丝微弱的……被认可的暖意?
虽然南笙接下来的话立刻又把他打回原形:“但这个思路的基础是你的空间想象能力,不稳定。下次提出想法时,请尽量附带初步的推导步骤,减少团队无效试错时间。”
北萧:“……”他就知道!
会议在一种时而冰冷、时而稍有缓和的诡异气氛中继续进行。那杯咖啡渐渐冷却,南笙没有再碰。北萧的知识点笔记上,多了不少南笙用红笔划出的问号和批注,犀利又直接,看得他火冒三丈,却又不得不承认她指出的每一点都是要害。
磨合的过程,充满了无声的硝烟和冰冷的碰撞。他们像是两个完全不同星系的星球,被迫在同一个轨道上运行,彼此引力拉扯,时有碰撞。
但在碰撞的间隙,偶尔,也会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或许能称之为“默契”的火花。
只是这火花太过微弱,随时可能熄灭在下一场冰冷的理性分析和情绪化的对抗中。
北萧捏着那本被批注得一片红的笔记本,看着对面南笙毫无表情的侧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通往那座冰山的道路,远比他想象的要崎岖和艰难。
而联赛,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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