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像一块即将燃尽的炭,映在废弃的高楼之间,风卷起地上的沙尘,空气中的味道难闻得令人作呕。
陈暮蹲下身,透过碎掉的车窗看向翻倒的校车内部。
车厢里面躺着十几具尸体,他们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褐色,上面还有开裂的纹路,像被抽干了身体内的水分,皮包着骨。
一个小女孩的尸体窝在座椅下,怀里还抱着书包,她的眼睛变成了两个干瘪的凹坑。
陈暮的救援队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别在胸前的徽章,挂在腰侧的对讲机时不时传出几道模糊的声音。
接着他把手伸进去,从另一具尸体下抽出一张折起来的照片。照片上的一家三口笑着,大部分的画面已经被黑褐色的液体污染了,只剩下女人的裙角和男孩手中的气球还依稀可辨。
陈暮盯着那具几乎完全腐烂的尸体许久。
然后他再次看向照片,把它塞进胸前的口袋。
陈暮神情麻木,起身环顾四周,正对面一家便利店的门被砸开,货架倒在地上,东西零星散落着,而大部分的食物都已经被扫荡一空。
陈暮走了进去,在收银台下面发现了一包花生,标签上沾着已经变黑的指印。他往自己的手里倒了几颗,花生有些受潮,吃起来没什么味道。
一阵风吹进来,地上的报纸掀了掀,上面的大字标题写着“流感”,日期是两个月以前。
“滋滋——”
对讲机忽然响起:“所有单位......请求支援......”
陈暮抓起对讲机:“这里是冲锋救援队陈暮,请报告你们的位置。”他调整频率,再次呼叫,“请报告你们的位置。”
“收到请回答。”
“能听见吗?”
可是无人回应。
陈暮的话止在喉咙间,最终放下对讲机,走出了便利店。
街角有东西在动。
陈暮迅速蹲下,屏住呼吸,借助废弃的车辆作为掩护,慢慢向后退。
那东西曾经是个人。
但现在它的皮肤干枯开裂,动作僵硬,好像正在啃着什么,头部一耸一耸的。
也许是吃完了,它又把头抬起来,眼睛里蒙着一层灰白色的膜,手臂向前伸着,手指干枯得像老树的枝杈,然后就朝着前方的医院走去,准备寻找下一个食物。
医院内的应急发电机在几个小时前就已经停止了工作,现在只有几缕夕阳的残光从百叶窗的缝隙中透进来。
尽管已经连续工作了十几个小时,但林静宜的手依旧很稳,她用镊子夹起最后一块酒精棉,仔细地擦拭器具。
旁边还有几个活着的人。
最右边的中年男人的手臂上缠着绷带,渗出些许暗红色的血液,而他身边的老妇人蜷在外套里。
左边有一对情侣互相依偎着。
床上还躺着一个烧得满脸通红的小男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林静宜的白大褂已经变成了灰黄色,右边的袖子上有一大片深色的污渍。她走到小男孩身边,用手背测试他额头的温度。
烫得吓人。
但是医院的药柜早就空了,现在连最普通的退烧药都没有了。
林静宜拿起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浸入水盆中,然后拧干,叠好放在男孩的额头上。
“水不多了。”有人小声说。
林静宜看了一眼水桶,里面只剩下大约两指深的水。她走到窗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向外看。
街道上空荡荡的,对面酒店里的几扇窗户黑洞洞的,有一扇前面还挂着一条白色的床单,上面写着“救命”两个字。
外面传来一声撞击,紧接着是一声非人的嘶吼,短暂而尖锐。
所有人都僵住了,连小男孩的呻吟都停了下来。
林静宜举起一根手指贴在唇上,另一只手慢慢摸向靠在墙边的铁棍。
每一秒都被拉得很长。
直到外面不再有其他声音,大家才慢慢放松下来。老妇人又开始咳嗽,她用外套捂住嘴,将声音闷在里面。
林静宜走回小男孩的身边,检查他额头上的布。
这块布已经变热了。
她把布打卡,重新浸入水中,拧干后继续放回小男孩的头上。
男人开口道:“医生,我的伤口有点痒。”
林静宜走过去,解开绷带。他的伤口边缘发红,中间有一些黄白色的液体流出来。
“感染了。”
男人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那怎么办?”
“需要清理一下,可能会有点疼。”林静宜从器械盘里拿起一把小刀,在酒精灯上烤了烤,而里面的酒精也所剩无几了。
男人咬住自己的嘴唇点点头。
林静宜开始清除伤口周围的坏死组织,当切掉旁边的烂肉时,男人没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吃痛。
完成后,林静宜替他重新包扎:“尽量不要动它”
但她知道这远远不够。
窗外夕阳的颜色越来越深,室内的光影也暗了下去。
临时接入的电源撑不了多久,阿哲关掉了其他设备,仅仅保留电脑的供电。他的手落在键盘上,代码一行行滚动,屏幕上出现了街道的监控画面。
有几个行动迟缓的身影在游荡。
阿哲称它们为“枯朽者”。
他再次切换画面,监测信号,然后快速扫过这些信息,筛选出可能有用的部分。直到捕捉到一个较弱的信号,他重新调整接收器,开始锁定信号源。
这个信号来自东南方向,距离他大约五公里。
阿哲记得那边主要是工业区,有几个旧工厂和仓库。
“砰——砰——”
阿哲紧张地吞咽了一下,从桌下抽出一根棍子,悄悄挪到门边,眼睛贴上猫眼。
楼道里光线昏暗,好像有一个枯朽者正在徘徊,它的肩膀总是撞到墙壁,嘴里发出一种咕噜咕噜的声音。
几分钟后,外面变得安静。
阿哲仍然站在门后,直到确认它真的离开了,棍子才从手中脱落。他回到电脑前,发现信号加强了一些,甚至还有断断续续的声音。
“......临时避难所,工厂区......有物资寻求......”
“暂时不知道真假,万一没找到那个避难所,这么多人出去说不定就回不来了。”大飞用肩膀顶住沉重的货架,将其慢慢推到位,堵住地下车库的入口。
“可是这样就安全了吗?”
是位抱着婴儿的母亲,孩子被裹在脏兮兮的衣服里。
大飞没有回头,继续检查货架的稳定性。
车库里还有另外三个人。
一个白发老头坐在折叠椅上,旁边角落里还缩着一个十几岁的女孩,看着应该是睡着了。
大飞身后还有个男人正在整理他们少得可怜的物资。
婴儿开始哭闹,声音在密闭的车库里显得特别响亮。母亲赶紧轻轻摇晃,但哭声还在继续。
大飞转过身,皱着眉头。
男人紧张地看向门口,担心随时会有东西破门而入。
母亲只好更努力地安抚孩子,几乎是在哀求。终于,哭声渐渐减弱。
大飞走到一旁,拿起一个罐头,掂了掂重量,然后放回原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些食物最多也只能维持三天。
男人小声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大飞说:“我明天找机会出去看看。”
老头抬起头,眼睛浑浊:“危险啊。”
女孩也坐了起来,有些茫然地看了下四周,然后说:“我饿了。”
男人看了看大飞,得到默许后,拿出一块饼干递给女孩。她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地吃着,就连碎屑也不放过。
“哐当——”
大飞立刻回到门口。
“是什么?”母亲颤抖着声音。
大飞摇头,继续贴着耳朵听。又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可能是风吹倒了什么东西。”但他的手里依然紧握着一把匕首。
大飞始终记得军队溃败的那天。
通讯中断,那些曾经是战友的人开始变得奇怪。他们的皮肤变灰,眼睛浑浊,攻击一切活物。他不得不......
婴儿又发出一声呜咽。
大飞从回忆里出来。
现在他的任务很简单,就是保护这些人,活下去。
自从病毒开始蔓延,幸存的人都尽可能将自己藏起来。
小雅就躲在图书馆的书架之间,手电筒的光打在一本书上。
《病毒学概论》第一章:人畜共患病毒的传播途径。
她翻来覆去,却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
图书馆内没有一点声音,高大的书架投下长长的阴影。
小雅身边放着一个背包,里面装着半瓶水,几包压缩饼干,一盒只剩下几根的火柴,还有她那本厚厚的笔记本。
她拿起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
【日期:不确定
天气:阴
身体状况:饥饿,疲惫
精神状态:恐惧
尝试前往东南方向的工厂区,广播提及可能有避难所。】
“咔嚓——”
是玻璃碎裂的声音,清脆得令人心惊。
小雅马上关掉手电筒,在黑暗中蜷缩成一团。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她捂住胸口,害怕这声音大到会被听见。
直到再没有其他声音,她慢慢打开手电,光线颤抖着照在书架上。
她到底该不该留在这里?
图书馆的卫生间里有水,但吃的却正在减少,孤独感也几乎要将她吞没。
小雅翻开笔记本的前几页,上面记录着病毒刚爆发时的情况。
【症状:高热,咳嗽,脱水,皮肤灰质化,行为异常
传播速度:极快
社会反应:恐慌,混乱】
下面还有一些个人的想法,字迹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潦草。
一张撕破的地图从笔记本中滑落。
小雅把它铺在地上,用手电筒照着,她的位置被圈了出来,几条可能的路线被画出来又划掉。
而东南方向的工厂区被画上了一个问号。
胃部突然有一阵绞痛。
小雅摸出一块压缩饼干,小心地掰下一半,把剩余的放回包装袋。
到底是留在图书馆,最后饿死,还是出去面对外面的未知危险。工厂区可能有其他人,也许会安全一些,但也可能有更糟的东西。
小雅开始自言自语,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图书馆里显得微弱而可怜。
外面又一次传来一声悠长的嚎叫,听上去距离似乎不太远。
小雅一颤,手电筒从手中滑落,滚到一旁,光束在天花板上划出混乱的图案。她捡回手电筒并关掉,整个人都在发抖。
嚎叫没有继续,但它的余音仍在空气中振动。
不能再等下去了。
小雅开始慌乱地收拾东西,把笔记本和地图塞回背包,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躲藏了数周的地方,然后付下身体朝一条通道走去。
这扇门外是一条小巷,原先是通往附近的一个公园的,但此刻周围都堆放着垃圾,到处都是**的气味。
东南方向,工厂区。
小雅靠着墙,沿着小巷往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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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枯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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