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高二这年,周项的座位突然空了。
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班主任轻描淡写地说他转学了,底下响起几声零散的"啊",很快又被数学课代表发卷子的声音盖过去。
应葵盯着那个空座位,阳光从窗户斜切进来,在桌面上划出一道明暗交界线。
周项的课桌干净得反常——没有往常随手乱丢的草稿纸,没有塞在抽屉边缘的零食包装,就连桌角那个被圆珠笔反复描摹的涂鸦也被人用橡皮擦去了大半。
只剩下一道浅浅的刻痕,像一道未愈的伤疤。
她的目光落在桌洞深处,那里静静地躺着一瓶青柠味汽水。
瓶身已经有些褪色,是周项常喝的那种。
教室里的嘈杂声忽远忽近。
前桌的女生转过身来借橡皮,挡住了那片阳光。
等影子移开时,应葵发现桌面上有一道细小的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刮过。
她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
"应葵!"班主任的声音突然响起,"这道题你来回答。"
她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在桌角。
膝盖撞上桌角的闷响在教室里格外清晰。
她转过头去,后座的阳光太满了,把空桌椅的轮廓都泡得发软。
周项常挂书包的挂钩上晃着半截断掉的耳机线,风一吹就轻轻打转,在墙上投下蜘蛛丝般的影子。
"选C。"她听见自己说。
声音落进死寂的空气里,惊飞了窗外一只麻雀。
班主任的镜片反着光,看不清眼神。
……
夕阳像打翻的橘子酱,黏稠地糊在天边。
应葵的帆布鞋机械地碾过一颗小石子,石子弹起来又落下,在沥青路面上敲出空洞的回响。
"小葵!"曲优第五次拽她校服袖子时,一片银杏叶正巧卡进应葵的发卡里,"前面是电线杆——"
话音未落,应葵的额头已经撞了上去。
闷响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她后退两步,刘海下的红印慢慢浮起来,像枚新鲜的邮戳。
曲优:“疼吗?”
应葵摇了摇头。
很快,应葵回到家中,书包扔在床边,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窗外传来遥远的犬吠,应葵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
呼吸渐渐变得绵长,眼皮沉重得像浸了水的纸。
晚上十点整。
应葵醒了。
十点的月光被浴室的磨砂玻璃滤成朦胧的雾气。
应葵站在花洒下,水流顺着她瘦削的肩胛骨蜿蜒而下,在瓷砖上敲出细密的鼓点。
她盯着手腕上被热水冲红的皮肤,那里还留着白天曲优拽她时留下的淡淡指痕。
"哗啦——"
沐浴露瓶子突然翻倒,薄荷味的液体漫过脚背。
应葵蹲下去捡,膝盖撞到浴缸边缘,疼痛迟了半秒才传来。
蒸汽在镜面上凝结成水珠,应葵伸手抹开一片清晰。
镜中的自己眼圈发红,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像海藻缠绕着沉船。
……
应葵出门了。
湿漉漉的头发还蒸腾着洗发水的薄荷香,应葵已经套上了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
她弯腰系鞋带时,水滴从发梢坠落,在地板上碎成几瓣。
夜风掀起她的衣摆,人行道上的落叶追逐着她的帆布鞋。
应葵来到了周项经常打工的小餐馆吃饭。
她坐在靠窗的第三张卡座。
木桌边缘的闪电刻痕被无数次的擦拭磨得发亮,如今在月光下泛着银白色的光。
"老规矩?"老板头也不抬地问,手里的炒勺在铁锅上敲出熟悉的节奏。
"嗯。"
蛋炒饭上桌时,应葵下意识把盘子往对面推了推,又猛地停住。
她机械地咀嚼着蛋炒饭。
后厨的帘子突然掀起,应葵的筷子"啪"地掉在地上。
"他留下的。"老板不知何时站在桌边,放下一杯青柠味汽水。
应葵看着眼前的那瓶青柠味汽水发呆。
应葵走出小餐馆后独自前往周项的家。
她的脚步在路灯下拖出长长的影子。
应葵站在周项家的小院前,铁栅栏门虚掩着,在夜风中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院子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冷冷地铺在水泥地上,像撒了一层薄霜。
她记得这里本该有一盏总是忘记关的廊灯,如今灯座还在,灯泡却不见了,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螺口,像被挖去的眼睛。
夜风吹过,院子里的晾衣绳轻轻摇晃。
应葵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在空荡的街道上蜿蜒。
她踢着路面的小石子,石子滚进下水道栅格,发出"叮"的一声回响。
身后二十米处,梧桐树的阴影里站着个穿连帽衫的身影。
周项把帽檐压得很低。
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看着应葵停在十字路口。
红灯的光染红她凌乱的发梢。
便利店的光从侧面打过来,应葵的影子正好延伸到周项脚边。
他轻轻踩住那团模糊的阴影,像在进行一场无人知晓的告别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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