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逐渐寒冷,应葵独自走在路上。
暮色四合,街灯一盏盏亮起,在寒风中显得格外苍白。
应葵裹紧了单薄的外套,衣领竖起,却挡不住刺骨的冷意从领口钻入。
她的脚步很轻,踩在铺满枯叶的人行道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路旁的梧桐早已凋零,光秃的枝桠在铅灰色的天空下伸展,像老人干枯的手指。
偶尔有风掠过,枝头残留的几片黄叶便打着旋儿落下,擦过应葵的发梢。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结又消散。
街角的便利店亮着温暖的灯光,应葵在玻璃门前停顿了一下。
透过雾气朦胧的橱窗,她看见收银台后店员昏昏欲睡的脸,货架上整齐排列的关东煮冒着热气。
但她只是紧了紧背包带子,继续向前走去。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空荡的街道上孤独地延伸。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衬得夜色更加寂静。
应葵把手插进口袋,摸到一枚冰冷的硬币,指尖传来微微的刺痛。
转过街角时,一阵寒风突然袭来,卷起地上的落叶和灰尘。
应葵眯起眼睛,下意识地转身背对风势。
那一瞬间,冷风像一把锋利的刀,从她的耳畔呼啸而过,卷着细碎的沙砾和枯叶,狠狠抽打在她的后背上。
她的围巾被吹得翻飞起来,发丝凌乱地缠绕在脸颊边,有几缕甚至被风扯进了微张的唇间,带着干燥的苦味。
她弓着背,像一只受惊的猫,肩膀微微耸起,试图用单薄的身躯抵御寒风的侵袭。
外套的布料在风里猎猎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裂。
她甚至能感觉到冷意顺着衣缝钻进来,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得皮肤生疼。
身后,枯叶在地上疯狂打转,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像是某种嘲弄的低语。
几片干瘪的落叶被风掀起,啪地贴在她的后颈上,凉得她一个激灵。
她缩了缩脖子,却没有伸手去拂——她的手指在口袋里蜷得更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肉里。
风终于稍稍减弱,她缓缓睁开眼,睫毛上沾了细小的尘粒。
世界在模糊的视线里摇晃了一秒,而后重新归于寂静。
一年又一年,春夏秋冬。
……
六月的风裹挟着暑气,轻轻掀动教室的窗帘。
应葵站在考场外,手里攥着透明的文件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准考证的边缘。
袋子里装着削尖的铅笔、黑色签字笔、橡皮,还有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巾——是妈妈早上悄悄塞给她的,说“擦汗用”。
她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微微发潮。
校园里人声嘈杂。
家长们站在警戒线外,有的踮脚张望,有的低头看表,还有的举着手机不停叮嘱:“别紧张,正常发挥就行!”声音被夏日的蝉鸣切割得断断续续。
穿着校服的考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人翻着笔记做最后的挣扎,有人闭眼深呼吸,还有人故作轻松地插科打诨,可笑声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广播突然响起:“请考生有序进入考场——”
人群瞬间涌动起来。
应葵随着人流往前走,脚步踩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湛蓝得没有一丝云,阳光直直地落下来,晒得人后颈发烫。
高考结束后的傍晚,应葵蹲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周围散落着摊开的课本、笔记、试卷和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阳光从窗帘缝隙斜斜地切进来,落在她脚边的一摞旧书上,灰尘在光里缓慢浮动。
她正把一叠用过的草稿纸塞进纸箱,忽然听见抽屉深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嗒”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滚到了角落。
她拉开抽屉,几支干涸的水笔、半块橡皮和几张皱巴巴的便签纸下面,躺着一个空汽水瓶。
透明的玻璃瓶身上贴着早已褪色的标签,上面印着“青柠味”三个模糊的字。
应葵怔了怔,手指轻轻勾住瓶口把它拎了出来。
瓶底还残留着一点糖渍,在夕阳下泛着黏腻的光。
应葵看着那瓶青柠味汽水发呆。
周项,此时此刻你又在哪呢。
应葵的指尖在汽水瓶上停留了片刻。
玻璃触感冰凉,像是还沾着那年夏天的水汽。
她微微蜷起手指,最终将它轻轻放进了纸箱的最底层。
空瓶与箱底相碰,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响。
她盯着瓶子看了一会儿。
透明的玻璃在昏暗的箱底显得格外干净,像是被时光遗忘的一小块标本。
瓶身上歪斜的标签还保留着被撕开过的痕迹——那是她当初急不可耐拧开瓶盖时不小心扯破的。
现在,那处破损的边缘已经微微卷曲,像一片枯死的花瓣。
窗外暮色渐沉,最后一缕夕阳斜斜地掠过箱沿,在瓶身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痕。
有那么一瞬间,汽水瓶仿佛又活了过来,泛着青柠汽水特有的、带着气泡的淡绿色。
但很快,光线移走了,它重新变回一个普通的空瓶,沉默地躺在箱底。
应葵伸手将一叠试卷盖了上去。
这天最后,应葵去了很多地方。
那些地方都是周项曾经待过的地方。
长椅还在老位置,第三棵樱花树右侧,木漆剥落处露出经年雨水浸泡的霉斑。
便利店玻璃门上的招贴画换了新款,但自动欢迎铃还是同样的电子音调。
冰柜第二层原本摆青柠汽水的位置,现在堆满蜜桃乌龙味的新品。
她指尖擦过金属柜沿,凝出一滴将坠未坠的水珠。
收银台阿姨抬头瞥她一眼,又低头继续剥毛豆,指甲缝里沾着翠绿的豆衣。
应葵站在湖边。
傍晚的风掠过水面,将最后一缕霞光揉碎成千万片晃动的金箔。
她的帆布鞋边缘沾着泥,那是从斜坡走下时蹭到的,潮湿的泥土气味混合着芦苇丛淡淡的腥涩,在鼻腔里缓慢发酵。
湖水很静。
偶尔有鱼跃起,银亮的脊背划破水面,又迅速被吞没,只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波纹。
对岸的柳枝垂得很低,几乎要触到水面,像谁未写完就搁下的诗句。
她蹲下身,指尖碰了碰湖水。
远处传来游船的马达声,很快又消失。
应葵望着湖心漂浮的一片落叶,它正缓慢地旋转,像迷失方向的指南针。
周项,我不想忘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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