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日光,向来是吝啬的。
初春的校园还带着几分料峭寒意,宿舍楼前的梧桐树刚抽出嫩芽,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应葵推开宿舍楼的玻璃门,冷风立刻灌进脖颈,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不远处,周项正倚在自行车旁等她。
他穿着深灰色的外套,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浅色的毛衣。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枝,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低头摆弄着手机,屏幕的蓝光映在脸上,显得格外清晰。
"周项。"应葵喊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清脆。
周项抬起头,手机屏幕随即暗了下去。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好了?"
"嗯。"应葵点点头,快步走过去,书包在身后轻轻晃动,"我们走吧。"
周项"嗯"了一声,长腿一跨坐上自行车。
他单脚撑地,等应葵在后座坐稳,才轻轻一蹬,车轮碾过地上的梧桐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初春的阳光像融化的蜜糖,稠稠地流淌在校园的小路上。
两人的影子被拉得修长,一前一后交叠着,随着自行车的行进在石板路上轻轻摇晃。
应葵的手指微微蜷曲,捏住周项外套的一角,布料在她指尖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风掠过树梢,带着几分凉意。
水族馆。
水族馆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镶嵌在城市中央。
自动门无声滑开的瞬间,一股带着海水咸腥的凉意迎面扑来,应葵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睫毛上立刻凝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周项在售票窗口前微微躬身,修长的手指夹着两张门票递过来时,指尖还带着室外阳光的温度。
"人比想象中多。"他侧头示意身后排队的人群,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短暂停留。
应葵接过门票,纸质边缘划过指腹的触感让她想起小时候收集的糖纸。
走进主展厅,整个世界突然暗了下来。
幽蓝的光线从四面八方涌来,巨大的弧形水族箱横贯整个空间,成千上万尾银光闪闪的小鱼正以完全一致的节奏转向,鱼群组成的银色漩涡在眼前不断变换形状。
应葵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鼻尖几乎要贴上冰冷的玻璃。
"小心。"周项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
他的手指轻轻搭上她的肩膀,在昏暗的光线中,应葵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
就在这瞬间,一条巨大的魔鬼鱼从他们头顶缓缓游过,阴影如墨汁般在两人身上晕染开来。
它扁平的身躯几乎贴在水族箱顶部,腹部那对形似眼睛的白色斑纹在暗处诡异地发亮,如同悬浮在深海的月亮。
应葵屏住呼吸,看见魔鬼鱼翼状的胸鳍优雅扇动时,带起的水流让周项额前的碎发轻轻晃动。
"像不像外星飞船?"周项压低声音说。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在应葵肩头摩挲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玻璃倒影里两人的轮廓突然模糊——魔鬼鱼正从他们上方掠过,尾鳍扫过水面时激起的波纹将倒影扭曲成抽象画。
应葵仰头望着魔鬼鱼渐渐远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觉漾开一抹笑意:"像一艘迷路的幽灵船。"
她的声音很轻,尾音微微上扬,像浮上水面的气泡。
玻璃上还残留着魔鬼鱼游过的水痕,将周项的侧脸映得有些模糊。
应葵忽然指向鱼群中一尾落单的小鱼:"你看它,像不像在追那艘'外星飞船'?"
小鱼银蓝色的鳞片在暗处闪着微光,执着地跟在魔鬼鱼投下的阴影里,仿佛真的在追逐某种遥不可及的梦境。
她说话时稍稍偏过头,发梢不经意扫过周项仍搭在她肩上的手背。
这个动作让她突然意识到两人过近的距离,耳尖顿时漫上一层薄红。
为了掩饰慌乱,应葵假装被旁边的珊瑚礁吸引:"那个...红色的珊瑚,像不像上次吃的草莓酱?"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个比喻拙劣得让水族箱里的海龟都要发笑。
周项果然低笑出声,震动的胸腔通过相触的肩膀传来。
应葵感觉肩头的手指收紧了片刻,又缓缓松开,像退潮时恋恋不舍的海浪。
周项的声音在潮湿的空气中轻轻漾开:"我们去看看企鹅吧?"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门票边缘,纸张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应葵的"好"字像一颗透明的糖果,在舌尖转了一圈才轻轻落下。
通往企鹅馆的走廊铺着深蓝色的地毯,上面印着银色的气泡图案。
两人的脚步声被吸音材质吞没,只剩下周项背包上的金属扣偶尔碰撞发出的轻响。
转角处的指示牌亮着莹莹蓝光,企鹅剪影的箭头指向下方,仿佛在邀请他们潜入更深处的梦境。
"听说这里的洪堡企鹅会追着饲养员跑。"周项突然说道。
他的声音在向下延伸的螺旋阶梯上激起轻微的回音,应葵看见他扶着栏杆的手背凸起清晰的骨节,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贝壳般的光泽。
应葵仰起头:“真的吗?”
阶梯尽头突然传来一阵欢快的鸣叫,像用笑声编织成的风铃,清脆地撞碎了水族馆沉闷的寂静。
应葵的脚步不自觉地轻快起来,最后一个台阶几乎是跳着下去的,周项的外套衣角在她身后扬起一道小小的弧线。
转过最后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整面玻璃墙后是一片人工雪原,二十多只黑白相间的洪堡企鹅正摇摇晃晃地追逐着饲养员手中的鱼桶。
它们胸脯上波浪状的黑色条纹随着跑动起伏,像一群穿着礼服的醉汉在跳笨拙的圆舞曲。
"噗通"一声,为首的企鹅突然栽进水池,溅起的水花在玻璃上绽开透明的花。
应葵忍不住笑出声,鼻尖不自觉地贴上冰凉的玻璃。
一只落单的小企鹅似乎注意到了她,歪着脑袋用亮晶晶的眼睛打量,喙尖在玻璃上好奇地轻叩,发出"笃笃"的声响。
周项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半步的位置。
应葵能从玻璃倒影里看见他微微前倾的身影,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要不要..."周项开口时声音有些发紧,他清了清嗓子,指向角落的纪念品商店,"听说那里能领企鹅喂食体验券。"
应葵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像被企鹅溅起的水花忽然点亮的星辰。
她下意识抓住周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指尖陷入他毛衣袖口的纹理里:"真的可以摸吗?"
声音里雀跃的尾音暴露了刻意维持的镇定,像企鹅蹒跚走路时藏不住的欢喜。
玻璃墙内的小企鹅恰在此时滑了个趔趄,圆滚滚的身子扑在冰面上,惹得应葵笑出声来。
饲养员推开体验区铁门时,一只羽冠蓬松的企鹅突然从礁石后探出头来。
它左眼周围有圈独特的白色斑纹,像戴了半副破碎的眼镜,胸前黑色条纹歪歪扭扭地延伸至腹部,如同谁用毛笔随手画坏的"八"字。
"这是'教授'!"饲养员笑着递过两片银鱼,"去年救助的野生企鹅,特别聪明但脾气古怪。"
应葵刚接过鱼片,教授突然一瘸一拐地冲过来——它的右蹼有道明显的旧伤,走路时身体会像钟摆般左右摇晃。
周项下意识横跨半步挡在应葵前面,却见教授急刹在咫尺之遥,歪头盯着他们交握的巧克力包装纸。
当应葵颤抖着伸出手时,教授突然用喙尖轻啄她腕上的橡皮筋,力道轻得像被蒲公英拂过。
周项趁机将鱼片放在应葵掌心,他的指尖带着巧克力微融的黏意,与她的掌纹短暂相贴。
教授嗅了嗅鱼片,竟没有立即吞食,而是叼起来塞进了旁边瑟瑟发抖的小企鹅嘴里。
"天哪..."应葵小声惊呼,指尖还残留着企鹅喙部冰凉的触感。
那只受馈赠的小企鹅头顶的呆毛像一簇倔强的蒲公英,随着它笨拙的吞咽动作轻轻摇晃。
鱼片卡在它喙边,教授竟用翅膀尖帮它调整角度,动作轻柔得像在翻一页易碎的古籍。
应葵的指尖悬在半空,上面还沾着银鱼的鳞片,在顶灯下闪着细碎的银光。
小企鹅突然打了个喷嚏,呆毛猛地炸开。
它慌慌张张去啄落在冰面上的鱼渣,却踩到自己蹼上的冰碴,啪嗒一声摔成个黑白团子。
教授立刻用喙衔住它后颈的绒毛提溜起来,像拎起一个毛绒玩具。
这滑稽的一幕让应葵笑出声来,笑声惊动了小企鹅,它歪着头看向玻璃外的人类,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映出应葵弯弯的眉眼。
周项不知何时摸出了手机,镜头却对着应葵的侧脸而非企鹅。
屏幕里,她睫毛上还挂着笑出来的泪花,鼻尖被冷气冻得微微发红。
教授突然用翅膀拍打玻璃,喙部在周项手机壳上叩出清脆的哒哒声——那上面正好印着企鹅图案。
"它是不是在抗议你拍得不够专业?"应葵打趣道,伸手想接过手机。
两人的手指在冰冷的手机壳上短暂相触,应葵的指尖还带着企鹅喂食后微凉的湿润,周项的指节则因为长时间悬举手机而有些僵硬。
手机壳上凸起的企鹅图案正好硌在应葵的虎口处,像是某种奇妙的触点。
教授突然用翅膀猛烈拍打水面,溅起的水珠泼在玻璃上,形成一片迷蒙的雾气。
周项下意识往回缩手,手机却在这瞬间被应葵抽走,橡胶保护套与两人肌肤摩擦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应葵低头查看照片时,一缕头发垂落在屏幕上,发尾还沾着刚才喂食时企鹅甩出来的小水珠。
"你看,"她突然指着照片角落笑起来,"教授在翻白眼。"
确实,背景里威风凛凛的教授正斜眼睨着镜头,而那只呆毛小企鹅糊成了团黑白影子。
周项凑近看时,鼻尖几乎要碰到应葵的太阳穴,闻到她发丝间飘来的茉莉混着水族馆盐霜的气息。
手机屏幕突然暗了下去,倒映出两人靠得过近的脸。
暮色已经悄然浸染了天空,水族馆外的路灯逐一亮起,在湿润的柏油路面上投下摇曳的光晕。
周项推着自行车,车轮碾过积水坑,发出细碎的哗啦声。
应葵走在他身侧,手里还攥着那只企鹅造型的纪念徽章,金属边缘在掌心留下浅浅的压痕。
"今天开心吗?"周项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尾音融化在傍晚微凉的风里。
他说话时没有看应葵,目光落在远处正在收摊的冰淇淋车上,车顶的彩灯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光点。
应葵的"今天是很开心的一天"几乎是同时说出口的,像早已准备好的答案终于找到了提问。
她低头看着两人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她的影子正悄悄踮起脚尖,而周项的影子的手似乎抬了抬,又放回了裤袋。
一阵带着海腥味的风吹过,卷起应葵的发丝。
周项突然停下脚步,从背包侧袋掏出那盒没吃完的鱼形巧克力。
"给,"他递过来的动作有些笨拙,"企鹅同款。"
包装纸在暮色中闪着银光,映出两人交错的指尖。
周项的外套还披在她肩上,此刻袖口正随风轻轻摆动,蹭着她的手腕内侧,痒痒的。
应葵低头假装整理袖扣,实则为了藏住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
她闻到自己发丝间残留的水族馆气息——海盐的咸涩混合着北极馆的人造雪霜,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周项的洗衣液清香。
电车轨道旁的路灯突然亮起,惊动了躲在灌木丛里的麻雀。
应葵看着那群褐色的小家伙惊慌失措地飞向电线杆,突然想起那只头顶呆毛的小企鹅。
她无意识地摸了摸别在包带上的企鹅徽章,金属表面还留着周项指尖的温度。
应葵:“今天谢谢你。”
周项突然倾身低头,将脸凑近她耳畔,发梢蹭过她的脸颊:"有什么奖励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尾音微微上扬,像企鹅馆里那只撒娇的小企鹅讨鱼吃时的哼唧。
应葵偷偷抿嘴笑了,睫毛在路灯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她故作思考状歪着头,手指却悄悄攥紧了周项外套的衣角。
她突然踮起脚尖——
一个轻如鸽羽的吻落在周项的脸颊。
她退开时发丝还缠在周项的纽扣上,扯出细细的银线。
周项整个人僵在原地,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连呼吸都忘了节奏。
应葵趁机把企鹅徽章塞进他手心,金属表面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
"这个你拿着。"她眨眨眼,转身往河堤台阶跑去,运动鞋踩在铁质踏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夜风掠过河面,裹挟着潮湿的水汽,将应葵的发丝吹得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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