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我这边被拖住了,还要等几天才能回呢,你要记得想我哦~”
缱绻温柔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谢辞岁正在整理文件的手指微微一顿。
谢辞岁还是没能完全适应沈淮安这种毫无征兆的腻歪,尤其是在他全心投入工作的时候。
耳根不自觉发烫,他微微叹了口气,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脸颊之间,手上动作没停。
“沈淮安,好好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低笑,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某个应酬场合的走廊。
“哎呀,宝贝这样说我可就伤心了,我可是每天都想着你呢,没有你的日子我可怎么活啊。真是狠心呢。”
谢辞岁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脚边传来毛茸茸的触感,保镖正摇着尾巴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他的手腕。
谢辞岁蹲下身,指尖挠了挠小狗的下巴,试图忽略电话里那股能溺死人的黏糊劲儿。
“想想想,最想你了,快点回来。”谢辞岁语速飞快,带着一丝敷衍的妥协。
沈淮安这才满意地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乖,自己在家锁好门,谁敲门都别开。我尽快处理完这边的事。再见了,宝贝,mua~”
“知道了。”
谢辞岁淡淡应了一句,迅速挂断电话,然后抬手擦了下脸,好像真能擦掉那个隔空的吻似的。
小狗仰着头,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你爸真是个烦人精。”
原本定在下午的会议突然被更改到了晚上,连地点也换了。
谢辞岁收到新地址时,只是觉得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没太在意,这座城市说大不大,还是以前住过的,许多地方眼熟也正常。
直到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时,手机又亮起,是沈淮安的消息。
“宝贝,等我回来有惊喜哦。”
“好,等你。”
谢辞岁回完,将手机塞进公文包。
他对着玄关的镜子整理了一下领带,镜中的青年西装革履,眉眼间的沉静几乎完全覆盖了多年前的惶然与青涩。
右手腕圈着一圈略显宽大的银镯子,在袖口间若隐若现。
澜庭会所。
站在鎏金的招牌下,谢辞岁心里那点模糊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细想却又觉得脑袋发晕。
谢辞岁脚步顿了顿,心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不适,但很快被压了下去。
过去太久远了,远得像上辈子的事,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走廊被设计成幽深的镜宫,切割出无数个深浅交错的菱形光斑,也倒映出无数个穿着西装、表情冷静的谢辞岁。
厚实的波斯地毯吞没了所有脚步声,两侧包厢门紧闭,只有暖黄的壁灯投下昏暗的光晕,晃得人眼睛发涩。
对方已经迟到了近四十分钟,发去的消息石沉大海。
谢辞岁坐在宽大的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扣着真皮文件袋的边缘。
这是他熬了无数个夜才做出来的方案,在经理面前几乎磨破了嘴皮才争取到的机会。
想起那个大腹便便的经理将项目书扔到他桌上时毫不掩饰的轻蔑:“别以为和上面有关系就可以肆意妄为,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了,干不好趁早滚蛋。”
谢辞岁闭了闭眼,将杯中已经凉透的水一饮而尽。
包厢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个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身形高挑,一双桃花眼即使经过岁月的打磨,依旧含着几分似是而非的情意。
他褪去了少年时的张扬跳脱,多了几分沉稳。
谢辞岁抬眸,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怎么会是他?
谢辞岁捏着公文包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尖用力到微微泛白。
世上最荒谬的巧合,大概就是甲方的负责人,是自己的前任。
谢辞岁忽然明白那点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顾盛年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来,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像是怨怼,又像是某种蛰伏已久的兴奋,但最终都化为一片平静无波的深潭。他走上前,唇角勾起一个标准的、社交式的微笑,朝谢辞岁伸出手。
“不用我自我介绍了吧,好久不见,辞、岁?”他的语气温和,甚至称得上彬彬有礼,却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真是年轻有为啊。”
谢辞岁站起身,礼节性地握住他的手,一触即分。“顾总,您好。久仰。”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专业,“没想到是您亲自来,我们现在开始?”
顾盛年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谢辞岁打开投影仪,开始讲解方案。
他的逻辑清晰,数据详实,每一个细节都经过了反复推敲,全身心地投入,试图用专业的壁垒将眼前这个不速之客隔绝在外。
“最后一部分是关于风险管控和预期收益的详细模型……”
顾盛年似乎并没在听,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等谢辞岁讲完,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唇角勾着一丝嘲弄:“说得很好。不过,辞岁,故地重游,就没什么想说的?哦,对了,你可能忘了,今天是我生日。这间包厢,可是我们当年常来的地方。”
谢辞岁的心沉了下去。他不是没想起来,只是不愿去想。
顾盛年是故意的。
谢辞岁维持着脸上的平静:“顾总,今天是来谈工作的。如果您对方案没有异议,我们可以签署意向书了。”
“工作?”顾盛年嗤笑一声,拿起桌上的酒瓶,倒了满满两杯酒,推了一杯到谢辞岁面前,琥珀色的液体在灯下晃出光泽,“可以啊。先把这杯喝了,庆祝我生日,也庆祝我们……久别重逢。”
谢辞岁的胃部开始隐隐抽搐。他的胃病一直没好利索,沈淮安盯着时还能养养,一出差就又回到解放前。
“抱歉,顾总,我胃不太好,不方便饮酒。我们可以以茶代酒。”谢辞岁试图拒绝。
“是不方便,还是不给我面子?”顾盛年的笑容冷了下来,身体前倾,压迫感随之而来,“辞岁,你现在跟着沈淮安,翅膀硬了,连杯酒都不肯赏脸陪我?还是说,他管得这么严?”
话语里的羞辱意味明显。谢辞岁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烦躁。
谢辞岁抿了抿唇,伸手去端酒杯。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杯脚时,顾盛年却突然按住了他的手。
男人的手掌温热,俯身靠近,身上那股冷冽的檀木香混着酒气侵袭而来,瞬间将谢辞岁包裹。
“等等,”顾盛年的声音压低,带着气音,像毒蛇吐信:“这酒配不上我的小辞岁,我在这儿存了更好的。”
他起身出去,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一瓶没有标签的酒,深褐色的玻璃瓶透着一种不详的神秘感。瓶塞拔开,一股异常醇烈、几乎刺鼻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顾盛年重新倒了一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昏暗灯光下荡漾出危险的光泽。
“尝尝这个。”
一杯烈酒入喉,像吞下了一柄烧红的刀片,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胃袋,呛得谢辞岁眼角生理性地泛出泪花,胃里立刻翻江倒海地抗议起来。
一杯空了,顾盛年立刻又续上一杯,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好酒量。”顾盛年拊掌,眼神却更冷,又给他倒满,“一杯怎么够?生日嘛,要尽兴。”
谢辞岁抬眼看向顾盛年,对方脸上挂着那种他熟悉的笑,却让他毛骨悚然。
“好酒量。”顾盛年鼓了鼓掌,语气赞叹,眼神却冷得像冰。他悠闲地后靠在沙发上,翘起腿,似笑非笑,“不过,这才第一杯。辞岁的诚意,我看得还不太够。”
谢辞岁侧头看了他一眼,灯光被调得更暗了,将顾盛年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谢辞岁看不懂的情绪。
谢辞岁握紧拳头,却还是拿起第二杯,再次一饮而尽。
喉咙和食道像是被彻底燎过一遍,火烧火燎地疼,胃里绞拧得更厉害了。
等谢辞岁喝完第三杯,脸颊已经不受控制地烧起来,脑袋开始发晕,下午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酒精几乎是瞬间就冲垮了他的防线。
顾盛年递过来第四杯时,谢辞岁推开酒杯,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哑:“顾总,抱歉,我……”
“看来贵公司的诚意,也就到此为止了。”顾盛年嗤笑一声,晃着手中的酒杯,语气轻飘飘地,却重若千钧,“那这合同,看来是谈不成了。可惜啊……”
谢辞岁的手下意识握紧,他看着那杯酒,又看向顾盛年那张脸,一股强烈的屈辱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谢辞岁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面部肌肉,扯出一个近乎完美的、职业化的微笑:“当然不是,顾总误会了。我们非常有诚意。”
他接过那杯酒,仰头灌下。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的不再是灼烧感,而是一种麻木的钝痛。
一杯,又一杯。
胃袋从最初的绞痛变为持续的、剧烈的痉挛,像有只手在里面狠狠攥紧、扭转。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视线开始模糊涣散,耳边嗡嗡作响,连顾盛年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忽远忽近。
他不知道喝了多少杯,直到最后一个空酒杯被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胃里的火山终于爆发,剧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
谢辞岁猛地站起身,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他将一直攥在手里的合同用力按在顾盛年的胸前,凭借最后一丝清醒挤出两个字:“签了。”
顾盛年抬眸,盯着谢辞岁殷红的面颊和失焦的眼睛,顺势一把抓住他按在自己胸前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这么凶啊?”他低笑,拇指暧昧地摩挲着谢辞岁腕骨上冰凉的银镯,“辞岁学坏了。”
谢辞岁用力想甩开他,却被攥得更紧。
“抱歉……失陪一下。”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用力抽回手,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包厢门,凭着残存的记忆冲向洗手间的方向。
冰冷的大理石台面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瞬,谢辞岁撑在洗手池边,剧烈的呕吐感再也无法压制。
胃里空空,吐出来的大多是酸水和灼热的酒液,每一次干呕都牵扯着腹部刀割般的剧痛,痛得他眼前发黑,浑身冷汗淋漓,几乎虚脱。
谢辞岁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拼命扑打脸颊和脖颈,试图压下那阵灭顶的眩晕和疼痛。
水珠顺着湿漉漉的发梢滴落,他看着镜中那个脸色惨白、眼尾通红、狼狈不堪的自己,有一瞬间的恍惚。
好不容易压下翻涌的恶心感,他撑着台面,深吸几口气,整理了一下歪斜的领带和湿了的衬衫前襟,准备回去做最后的争取。
刚走出洗手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他拽向旁边的消防通道。
天旋地转之间,他被人狠狠按在了冰冷粗糙的墙壁上。
骤然拉近的距离,让他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浓郁的檀木香和自己刚刚吐过的、未散尽的酒气。
顾盛年的膝盖强势地挤进他的腿间,将他牢牢固定住,一只手死死捂着他的嘴,另一只手臂铁箍般环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禁锢在墙壁和他的胸膛之间。
“唔!”谢辞岁惊恐地瞪大眼睛,奋力挣扎,但酒精和剧烈的胃痛抽走了他大部分力气,那点反抗如同蚍蜉撼树。
顾盛年俯下身,温热的、带着酒气的吐息喷在他的耳廓和颈侧,声音又气又急:“沈淮安呢?嗯?他不是把你当宝贝一样藏着掖着吗?怎么舍得放你出来做这种陪酒卖笑的事?他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吗?”
谢辞岁挣扎的动作停顿了一瞬,胃部的绞痛因为情绪激动而骤然加剧,他闷哼一声,额角的冷汗流得更凶。
“放开……”他从顾盛年的指缝间艰难地挤出声音,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冷静,“顾总,请您自重……这是……工作时间……”
“自重?”顾盛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舌尖抵了抵腮帮,眼神阴沉得可怕,,“现在都学会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了?辞岁,你真是长本事了。你说,我现在要是生气了,取消合作……”
谢辞岁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经理的嘲讽、同事的排挤、无数个加班到凌晨的夜晚、沈淮安期待的眼神……
所有画面在他混乱的脑中交织冲撞,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
顾盛年盯着他泛红的眼尾和倔强紧抿的嘴唇,看了半晌,捂着他嘴的手忽然松了些力道,转而用指尖近乎贪婪地抚过他的脸颊,声音诡异地柔和下来:
“跟他分手吧。辞岁。回到我身边。沈淮安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他给不了的,我也能。你不是想要这个项目吗?只要你点头,现在就是你的。”
这番话像一把匕首,精准地刺穿了谢辞岁最后的防线。
不是因为诱惑,而是因为侮辱。
六年前,他的真心被碾碎。六年后,他的努力和能力,在对方眼里,依然只能用这种龌龊的方式来交换。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或许是极致的愤怒压过了身体的痛苦,谢辞岁一把推开顾盛年。
“闭嘴!”他声音嘶哑,因为剧痛和怒气而浑身发颤,“我跟谁在一起……做什么工作……轮不到你来评价!我和你……早就没关系了!”
他用力过猛,眼前一黑,胃部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瞬间弯下腰去,冷汗如瀑般涌出,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惨白得像纸。
顾盛年被推得踉跄一步,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迅速被阴鸷覆盖。
他上前一步,再次死死攥住谢辞岁的手臂,眼睛红得吓人:“没关系?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谢辞岁,我告诉你……”
顾盛年的话戛然而止。
谢辞岁一把捂住了嘴,指缝间却无法抑制地溢出了暗红色的、触目惊心的液体。
那液体顺着他的手指蜿蜒流下,滴落在他一丝不苟的西装前襟和雪白的衬衫上,迅速晕开一大片触目的深红。
谢辞岁的身体软软地沿着墙壁滑下去,蜷缩在地上,痛苦地痉挛着,鲜血不断地从苍白的唇角逸出,染红了下巴和脖颈,手腕上的手环发出刺耳的爆鸣声。
谢辞岁意识模糊,视线里最后的画面,是顾盛年那张瞬间褪去所有血色的俊脸。
“……辞岁?”
顾盛年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谢辞岁已经听不清了。
尖锐的耳鸣声吞噬了一切,巨大的黑暗温柔又冰冷地包裹了他,将所有的疼痛、屈辱、愤怒,连同那个让他作呕的男人,一起隔绝开来。
陷入彻底的黑暗前,谢辞岁混沌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念头。
啊……搞砸了……
沈淮安……对不起……
还有……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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