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风带着些许寒气,伸缩门半开着,铁栅栏上凝着一层薄霜。穿着校服的少年们三三两两结伴穿入。
“还有1分钟!跑起来跑起来。”中年男人朝着校门外大吼一声,原本还稀稀散散的学生突然涌入。
“看看你们的懒散样,读书没有读书样子……”他骂骂咧咧地朝着另外一边去了,还不忘嘱咐后面的值日生一句。
“我去那边看看,你就在这看着他们。”
“好的,主任。”
谢辞岁回头就发现一人留着狼尾,耳垂处似有亮光反射,那人穿着黑色T恤衫穿着黑色工装裤,校服外套系在腰间,大摇大摆往里面走。
掐着李主任转身的点,正准备从谢辞岁身边绕过,却被他挡住。
“同学,你哪个班的?”谢辞岁拦住那人,上下打量他一眼,中规中矩说道。
“头发过长,男生头发要求不能过肩,耳钉不能打,还有,你校服穿戴不规范。”
谢辞岁的笔尖在纸上飞舞着,发出沙沙声响。
被突然拦下的沈淮安有点烦,从小到大还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拦他。
尤其听到对方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沈淮安忍不住挑了挑眉,往谢辞岁的方向扫了一眼。
挺白净一小孩,比他矮了一个头,应该是初中部,就是带着口罩看不清脸,仔细地在手里的考勤表上记录他的罪行。
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青紫的血管微微凸起。
怎么这么白,不会有什么病吧。
意识到自己盯着人家小孩看这么久的沈淮安突然回过神来,和谢辞岁对上了目光。
左眉尾有颗小痣,藏在发间若隐若现,右眼尾长着颗勾人的泪痣。
还是红色的。
这才意识到对方喊了几遍问自己叫什么,这副不耐烦的皱眉看的沈淮安心里有一丝爽感,连表情都生动了几分,他扬了扬唇角。
“沈淮安,高二(5)班。”沈淮安挑眉看向谢辞岁,那眼神带着一丝戏谑,他突然撩起谢辞岁的刘海。
谢辞岁猛然后退一步,警惕的打量着他,沈淮安轻笑一声,舌尖顶了顶腮帮,“别紧张,只是好奇你长什么样而已。”
他的嘴角掺着笑意,低眸撇了眼谢辞岁记的东西,末端是自己的名字,笔锋凌厉工整,沈淮安心道这小孩字还挺好看。
谢辞岁扒拉两下刘海,冷冷看他一眼,“主任马上就要巡视过来了,赶紧走。”边说边往旁边撤了一步,给对方让出通道。
沈淮安却没有移动步子,只是盯着谢辞岁的眼睛,直到谢辞岁率先移开眼神,他才摇了摇头,闪身进了教学楼。
“那边都查完了?没有迟到了的吧?”主任□□迈着大步走来,皮鞋在地上发出“哒哒”声响,带着皲皮的手接过谢辞岁递过的考勤表,随意扫了两眼。
“嗯,查完了,没有迟到的。”谢辞岁低垂着眼,将手里的纸团握得更紧。
“好的,辛苦了,回去上课吧。”□□将考勤表夹在腋下,对谢辞岁摆手。
“好的,主任再见。”谢辞岁转身松了口气却听见后面的人又叫住了他,他的耳尖微微发烫,勉强挤出一丝笑。
只是这笑有些勉强,好在有口罩的遮挡,“还有什么事吗?李主任。”
“下个月的竞赛准备好了吗?”半框眼镜后是一双狡猾而精明的眼,状似慈爱地拍了拍谢辞岁的肩膀,“学校很看好你的呀,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知道了,我会努力的。”谢辞岁用力点点,抿紧的唇角露出一丝担忧。
回教学楼的步伐也带着一丝沉重,他把那团沾着汗液的废纸扔进了教学楼转角处的垃圾桶。
回到教室时,早自习已经开始了,此起彼伏的哈欠声连连,让讲台上的姜晓蕊不经皱眉。
“这是读书的样子吗?大点声,打起精神来。还有不到100天你们就是高三了!”
原本光鲜亮丽的人变成了一副疲惫苍老的模样,蓝色保温杯重重杵在讲台上,“不好好读的就给我站着读啊。”
“报告。”谢辞岁站在门口,额间碎发有些凌乱,口罩已经被他摘下,露出温润的眉眼。
姜晓蕊扭头朝他示意进来,又抱胸转着步子在教室四处走动。
她站在最后一排,指节叩在那位埋头呼呼大睡的人桌上,“沈淮安是吧,跟我出来一下。”
少年虽然满脸不耐烦,还是老老实实跟了出去。
谢辞岁从桌洞里抽出一沓纸,心思却全然不在上面。
走廊外,年轻女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少年则是斜倚在墙边,半长狼尾微微晃动。
“好了,进去吧,下次别在走廊上晃悠。”
“知道了。”
早自习的铃声总是伴随着饿鬼,这个年纪正是极饿,加上每天大脑超负荷运转,早已经饥肠辘辘。
短短几分钟,闪现到食堂。谢辞岁趴在桌子上,微微阖着眼。
“嘭”
桌子被踹了一脚,谢辞岁从浅梦中惊醒,他抬眼看向那人。
“这么喜欢打小报告?”
“?”
这人神经病吧,谢辞岁一把拉回桌子,也懒得与对方争辩,被吵醒后一阵心悸,也睡不着了。
“装哑巴?可惜了这张脸。”沈淮安伸过手却被谢辞岁拍开。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对你比较好奇。”
“?”
沈淮安随手挑开谢辞岁桌上的书,却发现对方不写名字。
谢辞岁看着沈淮安莫名其妙翻开自己的书,对方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僵硬。
“谢辞岁。”
“谁管你叫什么。”沈淮安匆匆合上课本,逃也似的离开了。
谢辞岁也没有想太多,觉都吵没了,只好抽出一本数学习题看。
早上第一节数学课下,还没等老师走出教室,高二(5)班的同学纷纷趴倒一片,谢辞岁还在挺直腰杆在纸上演算。
窗外的香樟叶在窗户上投下细碎的剪影,谢辞岁握着笔的手一顿,似乎被眼前的题难住了。他在稿纸上画着线条,笔尖似有凝滞。
“喂,把作业给我抄抄。”后颈突然被冰可乐罐贴住,谢辞岁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谢辞岁默默抽一沓试卷,到这个学校两年,这样的“问候”从来没有缺席,对方似有安排地和自己分到了一个班。
这种微妙的方式就像草稿纸上已经干涸的墨迹,成为他呼吸的一部分。
最近因为竞赛的事倒是收敛几分,只是依旧掩盖不住恶劣性子。
临走之前,李兴胜还踹了谢辞岁的凳子一脚,踢着脚下的空铝罐晃回后排,惊醒了班上的大部分人,他却浑然不觉。
等到自习课试卷回到谢辞岁手上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了,奶茶的淡褐色痕迹和红油沾染了整张作业,连带着底下其他的作业也被沁染。
他叹了口气,用纸张吸取未干透的部分,晾在一旁风干,突然肩膀被人拱了拱。
“看。”江旭手里举着几张试卷,左上角的名字是“李兴胜”。
“?”
“辛辛苦苦补一场,却发现作业没了,让他滚后面站着。”
谢辞岁摇了摇头,“你没有必要管的,他报复心很重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人总带着一股奇怪的英雄主义,因为“多管闲事”,被李兴胜按在水池里,事了还乐呵呵笑说他们人多欺少。
“什么味道,好香,闻得我都饿了。”对方没听到一般,黏黏糊糊贴到谢辞岁身上,“没什么。”谢辞岁伸手抵住他的头。
“下课就要收作业了,你好像没有写完。”谢辞岁低声说道,“别饿,还有一节课了。”
“哦……”江旭闷闷低下头补作业,“好饿,饿得我头眼昏花,四肢无力,浑身不得劲。”
“吃吧,我给你看着老师。”他叹了一口气,把准备给保镖的火腿肠和肉干推到江旭桌上。
“哇,你真好,我爱死你了。”
午饭时间,走廊里挤满了学生,谢辞岁去了一趟主任办公室,交了一份文件后便匆匆离开。
等他吃完饭回来,后门早已被拴住,透过走廊处玻璃,李兴胜和他有个短暂的眼神交接。
谢辞岁轻叹一声,轻车熟路拾起一根拖把,后退两步抵开门,塑胶水桶砸在地上发出闷响,水流了一地,谢辞岁的裤脚沾染了一丝湿痕。
“变聪明了嘛。”李兴胜挑眉看向他,“不过还没有结束呢。”
“那你可以继续。”谢辞岁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沈淮安趴在桌子上,冷眼旁观着,他一进教室就看见李兴胜垫着凳子放水桶,原来给那人的,他用校服盖住脑袋合上眼睛。
熬了一天终于等到晚自习的放学铃响起,打碎了沉寂的夜,学生们鱼贯而出,讨论着待会干什么,吃哪家的宵夜。
谢辞岁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平时要慢,不出意外还是在楼梯转角处被堵个正着。
李兴胜嘴里喷着薄荷糖的凉气,指尖转着串钥匙——那是他父亲李主任办公室的,谢辞岁睫羽微微颤抖。
“听说你昨天在教务处门口晃悠?”钥匙串哗啦作响,“该不会想找我爸告状吧?”
“值日生要去交考勤表。”谢辞岁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只想快点离开,对方突然靠近他,谢辞岁后撤一步,听到对方嗤笑一声。
李兴胜突然拽过他书包倒扣过来,纸张试卷如雪花碎片撒在地上,谢辞岁蹲身去捡圆珠笔。
一只脚碾过作业纸,头顶传来冷笑:“优等生就是爱捡垃圾。”
脚步声渐远后,他才从散落的草稿纸里抽出几张补课费收据,他用指尖掸了一下灰尘,把那张印着脚印的纸张扔进了垃圾桶。
昏暗的走廊里,谢辞岁把收据展平夹进硬皮本里。
每一页纸里,都夹着不同字迹的收据照片,但每张的右下角都印着“□□”的签章。
谢辞岁慢慢往回走,手指攥着背带,脑海里不断闪现李兴胜手里的钥匙。
肩膀上忽然一重,那人整个重量都压在谢辞岁身上。
“看来你不是一般的讨人厌啊。”
“……”
“怎么不说话?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气得话都说不出口了?”
“我们很熟吗。”谢辞岁理了理衣襟,“而且你说话很难听。”
“呵,谁让你多管闲事。”
“那是我的职责,不算是多管闲事。”
谢辞岁推开他的胳膊,“而且,你迟到本来就是你的问题。我也没有记你的名字。”说完就隐没于人群之中。
谢辞岁在街角便民超市买了几根火腿,轻车熟路穿过一条小巷,老旧的照明灯撒出模糊的黄色。
谢辞岁坐在台阶上,把火腿掰成小块扔在地上,“保镖。”
他低低叫了一身,立马有一只小狗摇着尾巴撞到他腿上,绕着谢辞岁转圈圈。
“吃吧,今天将就一下。”谢辞岁垂眸看着那只脏兮兮的小狗,等对方吃完后才起身离开,保镖恋恋不舍的蹭了蹭他的腿。
谢辞岁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保镖的脑袋,“我走了,明天来看你。”说完起身拍了拍衣服,往家的方向走去。
昏暗的楼道里橘黄的声控灯一闪一闪的,发出滋滋的电流声,谢辞岁敲了敲铁扶手,灯依旧不亮,他只好摸着黑上楼。
在4楼的时候,一扇门里透出点点光亮,他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怎么出来了,不是说不用等我吗?”
门口的老人拉着谢辞岁的胳膊,“听到有人敲扶手,想着可能是你回来了。”
王东英准备伸手接过谢辞岁到位书包,却被谢辞岁闪身躲开,“不用等我了,下了晚自习挺晚的了,您喝了药就早点休息。”
少年低着头换好鞋,“我先去洗澡了,您早点休息吧,晚安,奶奶。”
“唉?今天你生日。”王东英一把拽住谢辞岁的胳膊,把他摁在桌前手里塞了一双筷子。
“?”
“吃啊。”王东英扯过一旁的凳子,侧头看向低头吃面的谢辞岁,“头发都掉到碗里去了,我给你剪了。”边说边用手掀起他的刘海。
“!”谢辞岁一手按住自己的脑袋,眼神带有一丝幽怨,“不剪。”
“这么大反应干嘛。”王东英讪讪收回手,退回原位,她只觉得谢辞岁怪怪的,自从上高中以后,孩子变得越发沉默寡言,每次回家都躲躲闪闪的。
白天和隔壁家婶子说起这事,对方说是说是青春期的孩子比较臭美,叛逆期是正常的。
先前谢辞岁的父母留了一套小居室,本来准备转手卖出去,但是王东英想着以后谢辞岁要念中学,就留下来了。
谢辞岁考上了高中以后,王东英就在这里陪读,又合计在楼下包了个十来平的面馆,日子勉强能过得下去。
“吃饱了。”谢辞岁起身收拾碗筷,半躬在洗碗池,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青柠香气。
王东英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低叹一声回了房间。
温热的水兜头而下,一块块青紫的淤痕覆在少年的身体上,苍白的皮肤被水浸得泛红,痕迹也愈发明显。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镜面,拉开门时空气流通,镜面清晰上的少年额头处有一块青紫。
谢辞岁赤脚走出来,头发往下滴着水,他随意甩了甩脑袋,坐在桌前翻看着手机。
日历显示还有三天就是数学竞赛了,谢辞岁在硬皮本上画了个平面简图,黑点标注着监控摄像的位置。
笔尖在新的一页落下痕迹。
3月16日 16:35 实验楼天台
【李兴胜带着三个体育生将高一学弟反锁在化学器材室,用马克笔在对方校服画生殖器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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