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却已掺了几分属于开学季的躁动。谢晗拖着最后一个行李箱，在老城区的梧桐树荫里拐了第三个弯，终于看见了那栋爬满绿藤的六层老楼。砖红色的墙面被岁月磨得有些斑驳，每层楼外都伸着锈迹斑斑的晾衣杆，几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在风里轻轻晃着，像极了她此刻不算平静的心情。
“302，就是这儿了。”她对照着租房合同上的地址，指尖划过门牌号上浅浅的刻痕。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推开房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旧木头与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房子不大，一室一厅，家具都是上一任租客留下的旧款，但被打扫得干净整洁，阳台的窗敞开着，风把窗帘吹得鼓起，露出窗外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
谢晗放下行李箱，走到阳台伸了个懒腰。目光无意间扫过对面的窗户，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米白色的针织衫，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正低头在书桌前写着什么，侧脸的线条柔和，握着笔的手偶尔会顿一下，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
是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初三暴雪天里那个抱着教案、声音轻得像羽毛的老师，此刻就住在她对面。她记得老师教案上娟秀的字迹，记得那些藏在页边的焦虑小字，更记得老师接过教案时，那双微微发抖的手。可此刻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看着老师认真工作的模样，谢晗却忽然不敢上前打招呼了——她怕自己的唐突会打扰到对方，更怕老师早已不记得那个暴雪天里递还教案的初中生。
她悄悄退了回去，开始收拾行李。书桌上堆着高一的英语课本和练习册，封面上印着“必修一”的字样，而她不知道的是，几天后，这些课本上的知识，会由对面那个让她记挂了一年的老师，亲手教给她。
收拾到傍晚时，谢晗才发现自己忘了买晾衣绳。她换了鞋准备下楼，刚打开门，就看见对面的门也正好打开。马艳华抱着一个装满文件夹的纸箱，脚步有些不稳，纸箱的边角还夹着几张散落的教案纸。
“小心。”谢晗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把纸箱。
沐晨吓了一跳，手里的纸箱晃了晃，几张教案纸飘落在地上。她连忙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纸张，就听见身边的女孩轻声说：“我帮你捡吧。”
谢晗蹲下身，把散落的教案纸一张张捡起来，叠整齐递过去。目光掠过教案首页的名字——“沐晨”，还有页边那熟悉的小字：“开学第一课要先破冰，不然重点班学生会不会觉得我太严肃？”
原来这老师又在担心了。谢晗心里软了一下，抬头时却对上沐晨的目光。沐晨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温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她接过教案，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谢晗的手，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谢谢你。”沐晨的声音还是很轻，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意，“你是刚搬来的吗？”
“嗯，我住302，今天刚搬过来。”谢晗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些，“你住对面？”
“对，我住301。”沐晨抱着纸箱，身体微微前倾，像是想再说点什么，却又停住了，只是抿了抿唇，“那你……收拾的时候要是需要帮忙，就喊我。”
“好，谢谢。”谢晗故意没提自己认识她的事，她看着沐晨抱着纸箱走进屋里，直到门关上，才松了口气。
下楼买晾衣绳时，谢晗的脑海里一直回放着刚才的画面——沐晨局促的眼神，微微发抖的指尖，还有教案上那些藏着不自信的小字。她忽然觉得，这个老师和自己想象中一样，温柔又脆弱，像一株需要被小心呵护的植物。
而此刻的301室里，沐晨正坐在书桌前，却没了刚才备课的心思。她想起刚才那个女孩，个子比她略高，笑容很干净，说话时声音轻轻的，却很有礼貌。她总觉得女孩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好归咎于自己记性太差。
“重点班的学生明天就要报到了，第一课的流程还没理顺，刚才又麻烦了邻居，会不会显得很不专业？”沐晨拿出笔记本，在上面写下一行字，又很快划掉，指尖在纸面上反复摩擦，“那个女孩看起来很懂事，要是她以后有问题来问我，我要是答不上来怎么办？”
一连串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有些烦躁。她起身走到阳台，看着对面302室的窗户，窗帘已经拉上了，只能看见一点暖黄色的灯光。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书桌前，重新拿起教案，却发现刚才被女孩捡起来的那张纸上，还留着一点淡淡的指纹——那是属于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女孩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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