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摄影棚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即使风扇开到最大档,吹在脸上的风也带着灼热的温度。江驰穿着厚重的牛仔外套,站在仿造的“深秋老码头”布景里,额前的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淌,滴在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这是他连续第三天卡在同一场戏——阿屿在挚友忌日当天,回到老码头烧旧照片的戏份。按照剧本设定,阿屿要一边把照片扔进火盆,一边平静地说出“我好像慢慢忘了你的声音”,可江驰每次开口,声音都控制不住地发颤,要么情绪太满显得刻意,要么过于克制又少了点张力,连陈导都忍不住皱起了眉。
“停!”场记板再次落下,陈导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点疲惫,“江驰,你先下来歇会儿,咱们聊聊。”
江驰脱下牛仔外套,里面的T恤已经湿透,贴在背上难受得很。他走到监视器旁,看着屏幕里自己的表演——镜头里的少年蹲在火盆前,手指捏着照片的边角微微发白,明明眼里满是情绪,可一开口,所有的张力都散了。“我总觉得……说不出那句话。”他声音很低,带着点挫败,“阿屿说‘忘了声音’,其实是在责怪自己,可我一想到苏晚,就只有难过,找不到那种矛盾的感觉。”
陈导沉默了几秒,指着屏幕里的火盆:“你试试把自己摘出来,别想苏晚,想想你和林砚——如果有一天,你很久没见他,突然忘了他说话的语气,你会是什么心情?是恐慌,还是想拼命回忆?把这种感觉放进阿屿的情绪里。”
江驰愣了愣,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上周林砚去外地参加竞赛的场景——那三天里,他总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想发语音,却又突然反应过来对方不在,夜里翻来覆去时,竟真的有点记不清林砚说“晚安”时的语调,心里空落落的,又带着点怕被忘记的恐慌。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他抬头看向陈导,眼里重新有了光。可当他再次回到布景里,刚拿起火盆旁的照片,指尖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抖——照片上印着的“挚友”笑脸,和记忆里苏晚的样子慢慢重叠,那些被刻意压下去的愧疚又涌了上来,让他根本没办法冷静。
“算了,今天先拍到这儿。”陈导看他状态不对,干脆宣布收工,“明天早上不用太早来,你跟林砚好好聊聊,把情绪捋顺了再说。”
走出摄影棚时,天已经黑透了。江驰坐在车里,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心里像堵了块石头。他掏出手机给林砚发微信,打字删删改改了好几次,最后只发了一句“今天没拍好”。
车子刚到小区楼下,就看到路灯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林砚背着书包,手里拎着个保温袋,看到江驰的车,赶紧跑了过来。“我听张默哥说你卡戏了,”林砚把保温袋递给他,里面是冰镇的绿豆汤,“阿姨说你最近上火,特意让我给你带来的。”
江驰接过保温袋,指尖碰到冰凉的袋子,心里的烦躁稍微缓解了些。两人坐在小区的长椅上,江驰把拍摄的困难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连自己怎么也找不到情绪的瓶颈都讲得清清楚楚。林砚没打断他,只是认真地听着,手里拿着笔记本,时不时在上面画几笔。
“其实你不是找不到矛盾感,是太怕‘忘记’了。”等江驰说完,林砚才开口,指着笔记本上的字,“你看,阿屿的‘忘记’是正常的时光流逝,可你总把它和‘背叛苏晚’绑在一起,所以才会难受。你试试换个角度——苏晚要是知道你因为怕忘记她而困住自己,肯定会希望你好好走出来,就像你演的那样,带着她的回忆继续生活。”
他顿了顿,伸手轻轻碰了碰江驰的手背:“而且,忘记声音不代表忘记人。就像我,就算偶尔记不清你打球时喊‘传球’的调子,可我记得你赢了比赛时会挠头笑,记得你给我讲题时会把草稿纸推到我这边——这些细节,比声音更重要。”
江驰看着林砚认真的眼神,心里的那块石头慢慢落了地。他突然想起苏晚以前总说“回忆是用来温暖现在的,不是用来困住自己的”,眼眶一热,却没再掉眼泪。“我明天再试试,按你说的,把‘忘记’当成正常的事,找阿屿的矛盾感。”
第二天早上,江驰提前一个小时到了摄影棚。他没急着拍戏,而是拿着剧本坐在火盆旁,反复琢磨陈导和林砚的话。当工作人员开始布置场景时,他突然站起来,对陈导说:“我想加个细节——阿屿烧完照片后,会把火盆里没烧完的照片边角捡起来,放进钱包里。”
“为什么要加这个?”陈导有点好奇。
“因为‘忘记声音’不代表要丢掉所有回忆,”江驰语气很坚定,“阿屿把边角藏起来,是想记住挚友的样子,也想跟自己和解——就算忘了声音,还有照片,还有一起经历的事,这些都不会丢。”
陈导眼前一亮,立刻点头:“好!就按你说的来!”
正式开拍时,江驰深吸一口气,蹲在火盆前。他拿起第一张照片——那是“挚友”和阿屿的合照,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的笑脸,然后慢慢放进火盆里。火焰舔舐着照片的边角,他看着照片慢慢卷曲、变黑,嘴里轻声说:“昨天我路过咱们常去的便利店,老板问我怎么没跟你一起,我突然发现,我好像记不清你说‘要草莓牛奶’时的声音了。”
这次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刻意的颤抖,却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怅然。等照片烧得差不多了,他伸手从火盆里捡起一小块没烧完的边角,上面还能看到“挚友”的衣角。他小心翼翼地把边角放进钱包,拉上拉链时,嘴角轻轻扬了一下,不是难过,而是带着释然的温柔。
“过了!完美!”陈导的声音里满是激动,他站起来鼓掌,“江驰,你终于找到阿屿的魂了!这种‘带着回忆往前走’的感觉,就是我们要的!”
江驰站起身,后背又湿了一片,却觉得浑身轻松。他走到角落,拿出手机给林砚发了条语音,声音里带着笑意:“我过了!刚才加的细节,陈导说特别好!”
没过多久,林砚的语音就回了过来,里面还带着课堂的背景音:“我就知道你可以!晚上我带草莓蛋糕去看你,咱们庆祝一下!”
可困难并没有就此结束。一周后,剧组开始拍摄阿屿和“年少挚友”的对手戏——需要江驰和扮演“年少挚友”的小演员一起,重现两人在老码头捡贝壳的场景。小演员第一次拍戏,总是放不开,要么忘记台词,要么走位出错,一场简单的对话戏,拍了十多条都没通过。
江驰耐心地陪着小演员对台词,教他怎么找镜头,可对方还是紧张得手心冒汗。到了第十五条,小演员终于忍不住哭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耽误大家时间了。”
摄影棚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几个工作人员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江驰蹲下来,拿出一颗草莓糖递给小演员,像当年苏晚对他那样:“别着急,我第一次拍戏的时候,比你还紧张,连走路都顺拐呢。”他指着远处的布景,“你看那片‘海’,是不是很像真的?咱们就当是真的在海边玩,不用想镜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小演员接过糖,慢慢止住了哭。江驰拉着他的手,走到礁石旁,故意装作没站稳,“哎呀”一声差点摔倒,逗得小演员笑了出来。等陈导喊“开始”时,小演员果然放松了很多,不仅顺利说完了台词,还主动加了个“把贝壳递给阿屿”的小动作,自然得像真的好朋友。
“过了!”陈导的声音里满是惊喜,“江驰,你还会当‘小老师’啊!”
江驰笑着揉了揉小演员的头发,心里突然想起苏晚——当年他因为爸爸的事哭个不停,也是苏晚这样陪着他,用小玩笑让他开心。原来有些温暖,真的会在不经意间传递下去。
收工后,林砚果然提着草莓蛋糕来了。两人坐在摄影棚的角落,分吃着蛋糕,江驰把今天帮小演员的事讲给林砚听,眼里带着点感慨:“以前都是别人帮我,现在我也能帮别人了,好像……真的长大了。”
林砚舀了一勺蛋糕递到他嘴边,笑着说:“不是长大了,是你把别人给你的温暖,都变成了自己的力量。不管是苏晚,还是你,都在好好传递温柔啊。”
江驰张嘴吃下蛋糕,草莓的甜味在舌尖散开,心里暖暖的。他看着摄影棚里忙碌的工作人员,看着远处亮着的镜头,突然明白——拍戏不是一帆风顺的,就像人生总有瓶颈,但只要身边有支持的人,只要不放弃寻找解决的办法,那些困难终会变成成长的阶梯。
就像此刻,虽然未来还会遇到更多挑战,但有林砚的陪伴,有陈导的指导,还有藏在心里的那些温暖回忆,他有勇气一步步走下去,把每一个困难都变成镜头里的高光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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