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量键进不去“壳”内，云岁聿把手机上能点开的软件点了个遍，误触开关键回到了“壳”里。
双脚踩实地面，漆黑的短刃便抵在喉前，时间掐得分毫不差。
游戏副本里没了还能刷新，但在这死了可没有复活的保证。
云岁聿还没完全放松的身体一下又紧绷起来，小心翼翼地逆着刀尖看去。
黯淡的星光在斗篷上闪烁，斗篷里的人身姿挺拔，形貌昳丽，像是竹林中不等春雨结束就率先破土生长的那支青竹，但被权能反噬的身体给他整个人蒙上一层阴郁，又像是山火过后唯一傲立的残竹败叶。
那双熟悉的眼睛杀意凛凛，这人是王晚晴口中的“偷家贼”，是003过客、15号玩家，是蒲天筠。
对方打量云岁聿良久，开口问道：“认识我吗？”
“认识。”
对方有了松动，杀意收敛许多。
“什么时候？”
云岁聿思考一下，参商广场给的时间限制是三天，那现在副本结束了，应该是三天后了。
“三天前。”
“……？”
蒲天筠眼里闪过一丝迷茫，短刃抽离些许，旋即作势就要往脖子上扎。
云岁聿抬手去拦，对方一把夺过他没来得及收起的卡牌。
好熟悉的技巧，果然是声东击西派首席弟子。
卡牌在蒲天筠手里从牌面到手机形态来回变幻，他把手机从里到外检查了个遍，终于确认了什么，还回手机，撤下短刃。
云岁聿不敢放松警惕，这家伙来历和目的都不明。
“是单单不记得我，还是全都不记得？”
云岁聿不知道这个“全都”包括什么，也担心对方要是不满意自己的答案，会不会再提刀，便试探地问道：“你是指什么？”
“你自己、你的团队还有你的死。”
“……”
云岁聿回想关于自己的记忆，大学第一个学期放假回家他就进入游戏成了NPC,甚至在此之前的记忆是游戏里NPC的还是他本人的都存疑。
关于团队，什么团队？他还有团队？
关于他的死，是指哪一次？
蒲天筠没听到回答，心里有了自己的答案。
【命运之轮】把那些存在过的世界线的记忆都储存在他的大脑里，这是他动用权能必须要背负的后果。
同理，【世界】赋予云岁聿的权能暂不明确，但本人失去记忆的状态大概率跟权能的反噬脱不了干系。
“换个问题，你的权能是什么？”
“权能？”
云岁聿脸上的迷茫不似作伪，蒲天筠的心思却是实打实活络起来。
卡牌激活权能时会附上一则简短的说明，就算看不明白也不会是眼前人这般全然不知的样子。
这牌是用不正当手段得来的。
王晚晴自知心虚，看到两人不是你死我活的死敌关系后，早就跑到灵位里躲起来了。
短刃一转，在蒲天筠手里拉长，无缝衔接成一柄长剑，直指灵位，说道：“我有问题要问你，出来。”
灵位里传来王晚晴的声音：“你当自己是谁啊？我就不！”
剑尖触及灵位，指针咔哒走过两圈，王晚晴出现在桌后，一副蒲天筠刚闯进来时如临大敌的模样。
“我靠！”
王晚晴话音刚落，冰冷的剑尖就落到了眼前。
她无处可躲，却抬头直直看向这个她没见过的前同事，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说道：“真是一条好狗，拴在脖子上的狗链好用吗？”
蒲天筠还没张嘴，破空声从侧后方响起，他立马闪身躲过，一杆长棍立在他刚刚站立处不远的位置，垂下的长幡将王晚晴遮挡得严严实实。
云岁聿停在长幡前，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说道：“我们有话好好说。”
气势越足，内心越慌，长幡不仅挡住了王晚晴，还挡住了云岁聿握着长杆发抖的手。
真要打起来的话，对方提剑都有起手式，他这三脚猫的功夫只有挨打的份儿。
在场的三个人，他知道的都太少，但蒲天筠对他的微妙态度被他捕捉到，直觉越过理智递来了答案，他和蒲天筠的关系似乎要比他和王晚晴更亲密一点。
于是短短几分钟内，他选择遵循直觉下达的命令，借着对失忆的人来说虚无缥缈的故交情谊的底气，挡在了两人之间。
蒲天筠看出两人不是敌对关系，便收了武器。
“天下没有白拿的好处。”
这一句算是回了王晚晴的提问，蒲天筠直入主题，问道：“世界牌，怎么来的？”
他在接触云岁聿的第一时间就调取了对方身上的时间锚点，但意想不到的是，云岁聿的时间是一潭死水，无论他截取哪个时段，反馈给他的只有折射着他自己身影的冰面。他想找寻的答案，全在深不见底的冰面下。
防他跟防360安全卫士一样，奈何他还没有任何打破冰面还不会伤害到冰面本身的方法。
云岁聿从不撒谎：“她给我的。”
说完掀起长幡一角，看到了王晚晴骂人的眼神。
这根木头就不能帮人帮到底，帮她扯个慌圆过去吗！
云岁聿后知后觉，默默放下了长幡。
直觉雷达失效，没人告诉他这里要糊弄过去啊！
“咳，还能怎么来的，随便一拿就拿来了。”
其他两个成年男子几乎同时微微点了下头。
偷来的。
紧接着，两声询问同时传来：
“原主是谁？”
“没有副作用？”
道德感高一点的云岁聿听清楚蒲天筠的话，不赞许地瞪了对方一眼。
偷来的东西要还回去，这人怎么还教小孩子占为己有呢。
“谁激活权能，卡牌就是谁的，不然就是一张废纸。通常是系统下放，偷——”
云岁聿出声提醒：“拿，拿来的。”
“……‘拿’来的卡牌，系统承认了吗？”
“当然承认了！”王晚晴对自己谋划得来的结果非常满意，“没人能占我的便宜，【高塔】没了又怎么样，【世界】激活，稳赚不亏。”
一换一本来没有赚和亏的说法，但是一牌一人换来一牌两人，确实是这个小姑娘的本事。
蒲天筠眼中有了浅浅笑意，他说道：“嗯，不错。”
“那当然——喂，别以为自己能操控时间就高我一头，谁稀罕你的点评？”
最关心的问题得到了解答，蒲天筠放松下来，一眼扫完这个空间，问：“你住在这里？”
云岁聿摇头，说：“不。我之前住在云雾小区，现在住在暮晚大酒店。”
“那这是什么地方，有什么用？”
“这是我造的小空间，作用嘛，多了去了，但是不告诉你。”
蒲天筠问向云岁聿：“这空间你随身携带？”
“目前是这样。”
“我搬进来。”
云岁聿：？
为什么？怎么搬？
“我不准！”
王晚晴立即反对，这位前同事她没见过，自然摸不准对方的想法。是好是坏无法确定，现在看起来还行，之后万一把她还活着的事实透露给系统和那个坏女人，她就完蛋了！
蒲天筠看出云岁聿的茫然，走到灵位前拿起王晚晴的牌位端详片刻。
“我知道，这是秘密。”
从得知这个小姑娘偷来世界牌开始，他就知道她已经意识到系统的真面目。
同样，以光阴社成员为首的玩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光阴社成员想法不一，内部有分裂的趋势。
掌握权能同时又被权能腐蚀的策划们各自为战，但是作为普通人的玩家不一样，各自为战毫无胜算，他们需要一个野心勃勃、能将力量聚集起来并敢于向系统和它的爪牙宣战的领袖。
王晚晴夺回自己的牌位，思忖这人说话的可信度。
她听说过【命运之轮】调动时间的事迹，最夸张的说法是什么沧海变桑田只在他的一念间……听起来真装，现在不还是得征求她的同意。
但是这人几乎没有劣迹，少有的劣迹也是光阴社那帮眼高于天的家伙搞出来的，以为自己在副本里能时停两分钟就高人一等了，还宣扬知道游戏的真相，自诩为救世主。
要不是她以玩家的身份跟那群人一起进过本，还真就信了那群草包小丑的话。
但是光阴社成员的技能确实跟【命运之轮】同源，不会这个人也跟那群草包一个德性吧？
想到这里，王晚晴正了正神色，抬起下巴，说：“告诉你也不是不行，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嗯。”
“第一个问题，你觉得系统是好人吗？”
“你对好人的定义是什么？”
“啊？就是不伤害别人，看到别人受伤会帮助别人的那种好人。”王晚晴一愣，“喂，是我在问你，你不能向我提问！”
“按照你给的定义，系统不是。”
好，不追随系统，不是坏女人那边的人。就是她怎么感觉这人和云岁聿一样有种淡淡的人机感。
“第二个问题，你觉得光阴社的人怎么样？”
“难成大器。”
好，不包庇下属，够犀利。
“第三个问题，你真的能一念之间就让沧海变桑田吗？”
拜托，她真的很好奇！
“嗯。”
“现在就可以变吗？”
“可以。”
“跟我来！”
云岁聿见两人一起变成白烟绕在烛台上，眨几下眼的时间两人就回来了。
看王晚晴激动的样子，她应该是同意蒲天筠搬进来了。
“你把你的卡牌放他手机上扫一下就行。”
蒲天筠拿过云岁聿的手机，【命运之轮】的卡牌在屏幕上一扫，空间内的白烟幻化成一面挂满各式各样钟表的墙壁。
复古的、现代的、赛博未来的，直接拿出去做钟表展都不过分。
见两人对着钟表墙目不转睛，蒲天筠说道：“喜欢哪个就拿走。”
“我要这个！”
十岁的小姑娘对什么事物都有好奇心，她选了一个儿童款式的电子手表，上面还有各种颜色的字和图案来显示她此时愉悦的心情。
蒲天筠看向云岁聿，云岁聿摇摇头。
整面墙都在这个三人共享的空间里，某种意义上，说这整面墙都是他的也没错。
手腕上贴上一抹凉意，云岁聿也获得了一块电子表。
“戴着，定位。”
道谢的话语到嘴边又被云岁聿咽下去，对方和王晚晴统一了战线，但和他还没有任何利益或者情谊联结。
对方察觉到他的顾虑，开口解释道：“你失忆前，我们是朋友。”
哪怕直觉提前给了预警，云岁聿还是微微瞪大双眼，不太相信。
朋友？见面就你死我活的朋友吗？
对方表情看不出看玩笑的意图，这句话大概率是真的。
“我之前得罪了你？”
“没有。”
不是得罪的程度，他的朋友上来就捅死他，他失忆前应该做了更过分的事。
“我……背叛了你？”
“没有。”
得到否认的答案，云岁聿松了一口气，问：“那为什么一见面就要置我于死地？”
对方陷入沉默，甚至连胸口处走针的声听起来都沉闷了一些。
“从头说起很麻烦。”
云岁聿点头，他懂，潜台词就是不想说。
“我长话短说。有些盗取别人认知的空壳冒充你，我负责清理他们。”
云岁聿再次点头，问：“那你怎么知道我是真的那个？”
“手机。权能激活后会把你的信息压缩在手机里，我在你的手机里找到了我自己的信息。”
云岁聿闻言又将手机里的软件点了个遍，除了多了个【命运之轮】的联系方式，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联系方式还是扫过卡牌后才出现的。
“没有。”
蒲天筠接过手机操作一番，屏幕上充满了云岁聿看不懂的代码。
他把自己的手机也递过去，指向两个手机屏幕中一大段一模一样的代码。
云岁聿以为找到了恢复记忆的契机，但事实证明，他看着代码回想不起任何或喜或悲的过往。
这条路走不通，换另一条。
“那些像我的空壳，他们有我的记忆吗？”
蒲天筠回想一会儿，说：“有一个倒是能对得上一些事情，我下次把他带来。”
云岁聿怔住，问：“你要他代替我？”
蒲天筠：？
“我有病？”蒲天筠此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我已经找到了你，影子会说话也是影子，我把他带来给你恢复记忆。”
“哦、哦，谢谢你。”
云岁聿点亮电子手表的屏幕看了眼时间，提出下一个话题。
“我接下来可以不用进入副本了吗？”
“不可以。”
“那我能去找玩家，和他们一起进入副本吗？”
“不能。”
“好吧。我可以直接回暮晚大酒店休息吗？”
“不可以。”
嘶，这个对话风格他也好熟悉。
“你们两个是在说相声讨我开心吗？”听完全程的王晚晴觉得这两个人交流的效率为零，“啰里啰嗦，你直接问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不就行了？”
“积分，升级。”
蒲天筠点开云岁聿的手机，给他指出升级的地方。
【主动技能：上帝视角】
【等级：1】
【说明：全方位无死角。清晰度？放大缩小？恕不考虑。限本人使用。】
手指往下滑，来到武器界面。
【武器：引路幡】
【等级：1】
【说明：想到谁，说出来，百分百呼叫。对方来不来？你猜。同一个游戏副本内限用一次。】
最后一栏是被动技能。
【被动技能：云开雾散】
【等级：1】
【说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受击自动触发，24小时自动刷新次数。】
“最高等级是九，等级越高，升级需要的积分就越来越多。”
“好的，我知道了。”
玩家和鬼怪大部分时间都在移动，哪怕视角是大范围，他也能找到大家；受击变成白烟很好用，但是冷却时间要一天，不能多次以身试险；最后的武器，摇人代打固然是一个好办法，但是云岁聿没有把身家性命全部托付到另一个人身上的念头。
别人再厉害也是别人，自己有能力保命也是上上之策。
晚了一些，那就祝小天使们端午安康！儿童节也快快乐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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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准备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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