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
江逾白看着祝凛浅色的眼睛,似乎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雾蒙蒙的苗寨和淅沥雨幕下的那抹绿意。
“听说过赶尸吗?”祝凛撑着脑袋笑盈盈地问他。
江逾白挨着祝凛坐下:“只在书上见过。”他如实回答。
祝凛莞尔而笑:“其实,赶尸不过是将客死他乡的故人带回他们的家。”
“但是,有很多人却因此惧怕我。”祝凛眼帘低垂,显露出些许忧伤。
“你怕我吗?”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江逾白,身上的银饰随着细微的动作铃铃作响。
江逾白失笑道:“怎么会呢。”
“也是。”
和江逾白的正襟危坐不同,祝凛在家里格外放松,因此坐得相当随意,他见外面的雨已经停歇,便缓缓站起身,从柜子中取出一银冠戴在江逾白头上。
“我们这是要去哪?”
江逾白看着头顶垂下的银质流苏,那流苏随着他轻盈的脚步肆意摇晃,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笑盈盈地眯着眼好奇问道。
“去义庄,”祝凛为他戴上一个精致小巧的银项圈,解释道,“不是你们来时的苗疆寨,而是另一个寨子。”
“好了,”祝凛眯着眼睛欣赏,“你看上去和当地苗族人并无二致。”
他们收拾一番后便出了门,江逾白注意到祝凛挽着一个篮子,篮子里叠着几件黑袍,上面摆着朱砂和几叠黄符。
赶尸需要用到符吗?江逾白起了疑虑,很快又被他打消了。
祝凛的脚程很快,有好几次江逾白累得直喘气,只能在原地休息片刻,好在他们要去的寨子不算太远,翻过几个山头后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青葱的树林间,数十幢木竹制成的吊脚楼相毗邻,苗寨依水而建,所以每幢吊脚楼下有数十根结实的木梁作支撑,淙淙流水流过,会在木梁上留下深褐色的水痕。
江逾白跟着祝凛走过一座木桥,最终在一幢较偏的吊脚楼前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头,只见那幢吊脚楼的牌匾上写着“义庄”两个大字。
祝凛曲起手指,在紧闭的门上轻扣。
“咚——咚——咚——”
很有规律,三长两短,很快紧闭的木门从内部被打开了。
木门开的一瞬间,里面阴风大作,吹得江逾白睁不开眼,耳边只传来阴风呜呜的呼啸声和银饰铃铃的撞击声。
不过多时,风停了下来,祝凛这才抬起脚走进去。
江逾白没注意脚下的门槛,一不留神险些被绊倒,他猛地踉跄一下,撞在祝凛的后背,双手不自觉地拢上了祝凛露在外面的半截细腰。
“没事吧?”祝凛扶住他,看向那几乎有膝盖高的门槛,解释道,“义庄的门槛向来做得很高,这是为了拦住某些东西。”
江逾白听得有些心慌:“某些东西?”
他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违和感——在这个无人的义庄里,祝凛以“三长两短”的方式敲门,明明外面没有风,四周窗户紧闭,义庄里却还是阴风阵阵,甚至现在他和祝凛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祝凛不作解释,他竖起食指停在唇边,故作神秘笑道:
“今晚,你就能知道答案了。”
“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去完成。”他的视线从江逾白脸上缓慢地转移到地上最中央的几口棺材上。
“难道,”江逾白脸色发白,艰难地咽了咽唾沫,“里面都是……”
“没错,真聪明。”祝凛在棺材边坐下,缓慢地推开沉重的棺材板。
里面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浓重的血腥味和逐渐腐烂的气息霎时间挤满整个屋子,扑面而来令人作呕的气味让江逾白皱紧眉,伸出手指抵住鼻息。
祝凛从篮子中取出朱砂,那血红色的朱砂与黑黢黢的药物混合,呈现出一种诡谲扭曲的颜色,他用毛笔蘸取些许黑红色的朱砂,将其覆盖在尸体的表面。
“这是在做尸体的防腐处理,”祝凛解释道,他用毛笔指了指江逾白,问,“你要试试看吗?”
其实他并不指望江逾白能分担一部分工作,毕竟要一个刚死亡不久、尚且青涩的少年直面血肉模糊的尸体,并近距离接触,这是不太可能的事。
江逾白不假思索地应下,他从祝凛身旁取走其余的毛笔和朱砂,打开另一口棺材,云淡风轻地处理。
要不是江逾白的手抖得厉害,祝凛险些以为他真的一点也不害怕。
在夜幕彻底降临之时,两人做好了四具尸体的防腐处理,祝凛收好朱砂和笔,俯身在竹篮中摸索着,江逾白从他嘴角微扬的幅度能感觉到他心情很不错。
“我以前处理一具尸体要花上很长时间,四具尸体的话我一般得忙活到半夜,有时候还得处理突发情况。”祝凛招呼江逾白在他身旁坐下。
“比如?”江逾白紧挨着他,凑得近了他甚至能闻到祝凛身上的异香。
“比如……”祝凛指了指窗户的方向。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江逾白脸色一凝,后背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紧闭着的窗户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透过那条缝隙,江逾白看见一道僵直笔挺的身影,正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
江逾白正欲问出口,身后的祝凛瞬间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出半点声音。
他们的目光瞬间落在窗边那根正在燃烧的红色蜡烛上。
祝凛松开捂着江逾白的手,缓慢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掐灭烛火,屋内霎时间陷入浓重的黑暗,整个过程祝凛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可江逾白被剧烈的心跳声吵得什么也听不清了。
借着黯淡的月色,江逾白看见那道身影在窗边停留了片刻,很快僵直着离开。江逾白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还没等他松一口气,黑暗中传来清晰的、几乎震耳欲聋的声响。
“嘎吱——”
义庄的门被推开了。
江逾白所在的位置看不清门后的景象,但是——他僵硬地低下头,地面上出现了三四道笔直僵硬的影子。
江逾白大气也不敢出,他和那些影子一样僵直在原地,快要窒息了。
这时身后发出细微的声响,带着江逾白熟悉的气息来到他身边,江逾白的手被一只更为冰冷的手握住了,塞入他手心的还有一团发皱的纸。
应该是黄符,江逾白心想道。
祝凛在每个棺材内的尸体额头上贴下一道黄符,黄符上有朱砂绘制的复杂图案,在昏暗的月光下变得难以辨认。
狭小的义庄内阴风阵阵,吹拂过江逾白被冷汗浸湿的发尾和他身上的银饰,只不过银饰并没有因此发出声响,就连刻意地去晃动也不能。
“别紧张,睡吧。”
祝凛的声音贴在耳边响起,江逾白看了眼依旧大开的木门和门后僵直的尸体,心中的不安却莫名消散大半,他靠着墙坐在祝凛身边,缓慢地闭上了眼。
一夜无梦。
第二天天刚放亮,晨光微曦,江逾白便从梦中清醒过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义庄的门——
门依旧大开,但是外面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江逾白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看着身旁的祝凛,因为陷入沉睡而收敛了往日的笑意,江逾白这才发现祝凛不笑时,他给人的感觉是冷淡而又凛冽的,像是终日被雨雾笼罩的深山,神秘而遥不可及。
二人从未离得这般近,近得江逾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祝凛长发间编起的辫子,以及藏于发间、平日里只露出半边的银质耳坠,耳坠上的银流苏会随着祝凛轻盈的脚步发出清脆悦耳的铃铃声。
江逾白看着看着,突然发出一声细微的轻笑声。
他打开随身带着但一直没有机会看的手机,发现手机能接受到信号了,打开“悬疑片”APP,上面的剧本果然发生了变化。
新剧本里面的内容和他们遇到的大差不差,唯一有变化的是与他们分道扬镳的余示和陈沉。
【(在与江逾白几人分道扬镳后,余示和陈沉沿着来时的路回到了茶楼。
他们准备参加苗疆女甲乙提及的鼔藏节,然而在夜幕到来前他们发起高烧,高烧一直不退,甚至让他们出现了幻觉。)
陈沉(声音有些颤抖)你看到了吗?窗外好像有东西!
余 示(疑惑)可是我们这里是三楼啊,窗外没有阳台,怎么可能有东西。
(话音刚落,窗外就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树叶摩擦时发出的。)
余 示(咽着唾沫)是树叶,是树叶发出的声音。
陈沉(脸色突然煞白)可是外面,没有树啊……
(突然,开了一条细缝的窗子猛地被风吹开,“唰啦”一声巨响过后,两人看清了窗外的东西——那是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的黑影。)
——幕落】
第一幕的剧情到此结束,江逾白顺着剧本继续往下看,发现第二幕的剧本只出现了剧本信息,连幕启都没有。
【第二幕.赶尸】
【时间 ■■■■年■■月■日,早半天。
地点 ■■■苗寨义庄
人物江逾白 ■■■■■■■■■■■■■■■
幕启 ■■■■■■■■■■■■■■■■■■■■■■■■■■】
幕启的字被数十个黑色的方框所替代,江逾白看着那行整整齐齐的黑框,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目前剧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他的预想,原本他以为他们会找到【埋尸】——那些被埋在不知何处、长眠多年的故人。
但是他们不仅没有找到尸体,反而还险些迷失在深山中……
或许……剧本中所提及的他们的“亲人”,也和他们的经历相似,先是喝了下了蛊的拦门酒“过门”,紧接着在树上刻下记号进入深山研究,因为身体里的蛊毒发作产生幻觉而逼得自己走到孤立无援的地步,最终被苗族人“埋尸”。
其实在故事的最开始,剧本就已经告诉了他们最终的结局,江逾白毫不怀疑这一结果,所以他想,剧本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呢?
天越来越亮,透过大开的门去看——
外面起了大雾,远处翠绿如墨、重峦叠嶂的山变得雾蒙蒙的,像笼上了一层乳白色的纱,什么也看不清。
祝凛睡意惺忪地眯开眼,看着眼神清明、不知清醒了多久的江逾白,喉咙里发出低沉沉的“唔”一声,迷迷糊糊地说:
“现在还早,你再睡会儿,腿借我躺一下。”
他也不等江逾白回话,径直将头枕在他腿上,嗅着江逾白身上清浅的香味,祝凛再一次陷入光怪陆离的睡梦中。
——哦,原来变数在这里。
江逾白听着祝凛平静的呼吸声,如是想道。
热气腾腾的第六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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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义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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