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请问你是——”
“我是周恪言。”
南韫愣住片刻,迅速回应道:“周总,您好。”
那头语气慢吞吞的:“考虑得怎么样了?”
距离那场饭局已经过去一周,她的确拖延了些时日。只是周恪言亲自来电过问,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大概是周砚的缘故,周恪言才如此上心吧。
她沉默须臾,那头又开口:“南小姐——”
周恪言的声音低沉中透着矜贵,一声声修养良好的敬称让人心中熨帖。
南韫轻声应道:“您叫我南韫就好。”
他从善如流地转换措辞:“好吧,南韫。”
南韫迟疑片刻,决定实行拖字诀:“周总,参与项目需要导师签字,丁老师最近日程很满,所以可能……”
“丁老师那边我已经沟通过,”周恪言打断了她,语气漫不经心,“你不必顾虑周砚和周家的关系,只需考虑自己愿不愿意。”
他这话说得太过直白,一下就戳破了她的心思。
南韫呼吸微滞:“周总,您……”
周恪言话声干脆,没有丝毫拖拉:“我看过你的论文,几乎全部都与心理咨询和人机交互相关,你对我的项目应该是感兴趣的,不然不会私下深入了解,而且——”
“我认为你会答应的。”
他的语气从容笃定,南韫忍不住问:“为什么?”
听筒里传来一丝几不可闻的气息浮动,像是极轻的笑。
“下周一早上九点半,希望能在南亭科技见到你。”
电话陷入滴滴忙音。
南韫放下手机。
茫然再一次席卷了她。
丁老师向来强势,怎么会如此轻易答应他的要求?
电话另一端,傅弛端着咖啡走过来,看周恪言放下手机出神,笑道:“难得见你对一个人这么上心。”
周恪言垂着眼。
傅弛:“听说那姑娘是周砚的女朋友,追了挺久才追到的呢。”
“你想说什么?”
傅弛一副了然神色:“你不会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吧?”
周恪言笑容薄凉,目光投向窗外玻璃幕墙折射的流光,并未回答。
*
南韫最终还是选择了接下这个项目,即使种种疑虑仍梗在胸腔里,但确如周恪言所说,她对这个项目的确感兴趣,否则不会了解如此深刻。
冥冥之中,似有根线牵着她的神经,不由自主地向周恪言身上飘去。
他身上有种特殊的气质,如日光映照平静海面,反射出一面浮沉的镜,仿佛能透过她故作冷静的盔甲,窥见内里阴晦的角落。
她问肖琼是否要去,后者却已潇洒自驾去了西藏,听筒里呼呼风声给了她拒绝的答案。
南亭科技坐落于第五大道的科技园区,据说是拿了政府的创业扶持项目,批了一块风水宝地,在写字楼视野最好的地方租了六层楼。
她第一天去报到的时候,还有点紧张,以为会跟周恪言对接工作,没想到只有心理部的部长高霏来接她,并迅速为她安排了工位。
用个不恰当的形容,宛如见到骨头的狗一般。
然后雪片一样需要审核和分析的数据就飞上了她的案头。
后台的信箱几近爆炸。
她要逐条审核用户反馈,并根据意见给出一段时间的改良报告。
南韫先把那些意见分类,设计相应的情绪标签,再根据不同的标签打开spss做数据分析。
光这样的活她就连着干了一周,别说周恪言了,她连工位周围的脸都没认全。
有天到了晚上九点,南韫还没离开公司。
她伏案在纸上刷刷写着算式,这几天由于前期推流结束后用户增长缓慢,使用率也有所下降,她要迅速找出其中问题所在。
一灯如豆,映得她的脸庞莹白如玉。
“你这个算式有问题。”
背后冷不丁的声音吓得她一激灵,直接从椅上弹了起来。
后面伸出一只手搭住她的肩,轻轻一按。
她便稳稳落回椅子里。
回头望去,周恪言正立于她身后,暖黄灯光幽幽洒落,柔和了他原本锋利的轮廓,竟透出几分温和。
“周总?”
“设计情绪标签总结组数据,思路不错。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不同的用户情绪表达不同,按照你的主观意愿分类总结的数据算式,怎么能保证客观性?”
南韫愣了愣,这也是她这几天心中不时飘过的疑云,她做科研找被试做数据时也基本如此,只是那时只需估计出大概数值放在论文里当佐证。但在现实中,标签定义和算法识别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而且你太过依赖算法了,”周恪言语气没有起伏,对着她灼灼的目光依旧淡然,“识别模型做的不够完善,后台数据库有原始文本和用户交互的完整日志,明天我让傅弛给你开权限。”
南韫豁然开朗,怪不得她这几天反馈给技术部的报告都石沉大海,原来思路被她的学科背景给限制了。
心理学不是情绪问题,而是数据问题。
她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谢谢周总,我明白了。”
周恪言瞥了一眼她明晃晃的小脸,收回视线:“南亭没有加班的传统,别到时你来我这做一次项目,公司校招再也招不到A大的学生了。”
他语气凉飕飕的,却让南韫忍不住想笑,也就放任着笑了出来。
“笑什么?”
南韫抿住唇,扬了扬右手手腕,“周总,这个时间,您不也在加班?”
“我是老板。”他右手插进西裤口袋,下颌微抬,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
这个周总,浑身透着严肃的气息,还有点冷幽默。
南韫:“老板比员工还努力,您肯定是个好老板。”
拍马屁南韫向来是驾轻就熟,只是在当下这个场合未免显得有些大胆。
周恪言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走吧。”
南韫不想跟老板乘同一部电梯下楼,便借口说:“您先走吧,我收拾一下东西。”
她指了指自己铺满了草稿纸、笔和量表的桌面。
周恪言掀起眼皮,似笑非笑:“你不是说我是个好老板吗,让员工加完班再自己苦哈哈坐地铁回家的事,好老板可做不到。”
他竟然是要送她。
南韫受宠若惊,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能是因为周砚的缘故。
她来南亭已有一段时日,但是周砚似乎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犹豫片刻,她决定不主动提及。
正如程青藜所说,周家态度暧昧,她若一厢情愿贸然提起周砚,恐怕会弄巧成拙。
周恪言径自坐在她旁边的工学椅上,长腿一伸,明显是打算等她的意思。
这时候再拒绝就有些不识好歹了,她一边麻利地把草稿拢成一摞,一边道:“那就谢谢周总啦。”
语气里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心不在焉。
周恪言眉头微拧,又迅速松开。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电梯,她落后周恪言半个身位,能看到他的半张侧脸和流畅的下颌线。
不得不承认,周恪言的骨相顶尖,眉骨高挺,眼眸深邃,不笑的时候侵略性非常明显,周砚虽说五官跟他有几分相像,气质却截然不同。
但又有些与周砚相异的似曾相识从脑中一闪而过。
她试图捕捉那瞬错觉,盯着他的侧脸,不由看入了神。
那如雕像镌刻般俊美的五官却在此时倏然偏头,淡淡地向她望来。
“怎么了?”
她猛地回神。
电梯门大敞,已经到了一楼。
她仓促微笑:“没什么,只是觉得您看起来……像一位故人。”
周恪言回身走出电梯,下颌似有一瞬的收紧。
再去瞧,他又恢复了那副淡然悠远的模样。
黑暗中一辆黑色凯迪拉克静静驶来。
她犹豫片刻,还是拉开副驾驶的门。
周恪言左手搭在方向盘上,似是看出她的迟疑,右手指尖轻点副驾坐垫。
南韫麻溜钻入,系上安全带。
周恪言看着她这一系列做贼似的动作,嘴角微弯:“怎么鬼鬼祟祟的?”
南韫目不斜视:“后面有车。”
她生怕给他添一点麻烦,即使是一声不耐烦的刺耳喇叭。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风衣搭配暗红色短裙,白色长靴的靴尖在脚垫上无意识轻点。
最近岚城在深秋的尾巴中风雨飘摇,连绵的细雨冲刷出阵阵寒意。
周恪言左手控着方向盘,右手在空调系统上按了几下。
习习暖风从副驾驶的风口吹了出来。
冰凉的膝盖倏然被一阵暖意包裹,南韫愣了几秒,才意识到暖风的来源。
周恪言的细节已经注意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她有些愕然地将其归因为高知分子的绅士风度遗留。
“谢谢周总。”
“今晚我可以睡个好觉了。”周恪言在她那句谢谢之后回道。
南韫眨了眨眼,显然是没听懂。
周恪言笑了笑:“你的谢谢,够给我织一床被子了。”
确实,今晚她说的谢谢已经太多了。
反应过来,她抿唇莞尔:“好吧,那希望您今晚能睡个好觉。”
沉默半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连过三个红绿灯,窗外景物逐渐变得熟悉。
此时,她置于腿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南韫将手机翻过来,刺白的屏幕上反复跳动着周砚的名字。
她望了一眼周恪言。
后者目视前方,仿佛已经关闭了自己的视觉和听觉。
震了半分钟,她才按下接听键。
“韫韫,你没事吧?”
南韫疑惑:“我没事,怎么了?”
那边周砚语气有些焦急,“我看你九点多了还没回家,程青藜也不在,你跑哪去——”
他的话音一顿,南韫下意识抬眼。
却发现此时周恪言已经行至她家楼下,明晃晃的车灯正映照着周砚焦急的眉眼。
他下巴微扬,一双冷冽的眼微抬,与周砚有些错愕的神色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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