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祁跟在蔡万群的身后,看她托着行李箱坚定傲娇的背影,心里莫名多了一种钦佩的情绪。
在很多感情问题上面,蔡万群比他想象的更加果断,会有伤心和失望,但很快就能调整好情绪,知道不应该在不值得的事情在浪费时间。
这种果断的性子,很多人都不一定能做到。
反正文祁想了想,如果是自己就不一定,不会原谅,但肯定会有几天的失落不愿意出门和人交谈。
在感情的问题上,他不是一个理性的人。
蔡万群将行李箱拉到了自己朋友的家里,没有时间去回想去往的甜蜜回忆,先一步将两个人共有的东西整理出来,找快递员寄过去。
至于对方送个自己的礼物,能用的留下来,用不上二手卖掉。
不管怎么用不着和钱过不去。
按理说这个孩子是没有蔡万群以前人生的经历的,因为是血肉相连再加上对孩子的执念也是蔡万群的,所以两个人的记忆可以共通。
毕竟还有一件他想不明白,有些孩子在被自己父母放弃时,会产生逆反的仇恨心理,对自己父母做出一些不好的事。
这是人之兽性。
可这个孩子并没有,从天眼来看,他之前一直以为这个孩子回来是报复蔡万群的,因为他的小手紧挂在蔡万群的脖子上。
但根据孩子短暂记忆里可以看出不同,它对蔡万群的记忆是美好幸福的,所以它抱住蔡万群的脖子似乎是害怕再一次失去自己的妈妈。
瘦瘦小小的紧紧的抱住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妈妈,而且文祁看到了那孩子将自己的头贴在蔡万群的脖子处,那是一种亲昵依赖的下意识。
所以他觉得,当初流掉这个孩子不一定是蔡万群主观意向。
万一是在蔡万群不知情的情况流掉的,也说不一定。
夏季天气清朗朗的,天空巨大得像一口蓝色的井。
蔡万群坐在朋友家的阳台上,眺望着远方的夜景,夜下的蝉鸣与涛声交织在一起。
不自主仰躺下来,磊落的月光跌落在她的脸上,露出少见的迷茫无措。
文祁突然也跟着恍惚,这空间里的时间过的很快,离蔡万群分手过去了快半个月了。
那段时间蔡万群雷厉风行的通知的自己的父母,说出了取消举办婚礼的要求,亲自上门和男方父母沟通道歉。
虽然是男方问题,但也没有将事情闹大,给足了的男方面子。
后面的时间找工作面试一气呵成,就仿佛分手这件事对她而言,不过是过往云烟不足挂齿的小事。
可在夜晚独处的时间里,寂静的夜晚,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露出了压积的心底的脆弱。
文祁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在来四川的路上遇见的一片广袤无垠的麦田,风一吹过的时候,麦浪巍峨得就像自己的过去。
如同今夜的一切,黑夜吞噬了一些风景,但月光**地走过松软的沙床,新的一天照样准时到来,所谓崭新的一天,不过是被时间推着往前走。
来不及调整的思绪,只能强行压在心底不去回想,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敢将血淋淋的心拿出去治疗片刻。
第二天一早,又藏起来装作一切都不在意的样子,对迎接新的考验。
一如无数被抚平的褶皱,重新拥有了冷静的热情。
今天坐在阳台的蔡万群格外的平静,文祁看清了她眼底的情绪,从震惊到害怕到自我真心的嘲讽再到绝望的痛苦,无法接受的现实。
文祁有近一步想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刚抬脚就踩到一样硬邦邦的东西,低头一看。
是一个显示两条杠的验孕棒,这个时间段的蔡万群怀孕了。
文祁心疼的望向那个可怜的女孩,这个世界再次给她沉重的一击。
无法想象,蔡万群在做决定那一刻有多么煎熬无措,每走一步都是巨大的煎熬。
文祁陪着记忆里的蔡万群在阳台待到了天亮,晨曦微露,却难掩夜色中的凉意,如心事般,不易察觉却存在。
她的眼泪早在分手的那天就已经流尽,只剩下无尽的悲伤和绝望在心中萦绕。
可这个时候已经怀孕了的蔡万群不知道该怎么办,每天都在未知的恐惧下所笼罩。
但今天仿佛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蔡万群拉着手机不停的来回踱步,眼里全是化不开的郁气。
连带着文祁也被这种氛围所感染,一起紧张起来,双手紧握不停的深呼吸。
仿佛做决定是自己一样。
终于蔡万群停下步伐,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定,拨通了电话:“喂,妈,爸在家没?”
“我要跟你们说一件事哈。”
“没啥子的,就一件小事。”
蔡万群脸上挂着不在意的微笑,仿佛这件事真的是一件小事一般。
“我怀孕了,是王鑫的,我想了下,我决定生下来。”
“我没有任性,我想的很清楚。”
“这件事我已经想清楚了,不会再改了。”
说完蔡万群把电话挂断,放下手机前文祁还能听见蔡家父母的声音:“你一个女娃儿,你疯了吗?”
文祁一直以为蔡万群这个电话是想通知自己的父母怀孕了,要去医院做流产手术,没想到蔡万群做的这个决定让他说不出来话了。
蔡万群又重新拨打了一个电话,语气不似和父母聊天时的犹豫,是很平静的语气:“喂,我们见一面吧,有一件事需要跟你商量一下。”
说完叹了一口气,不等对面做出反应就挂断了电话,跌跪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
看似平静,其实内心的煎熬是自己旁人无法想象的,
她瘦小单薄的肩膀顺着哭泣一耸一耸的,在狭小的房间里显得那么孤单,窗外的阳光穿过玻璃照射进来,黄昏的余晖中显得那么孤独和无助,而她的背影,仿佛承载了世间所有的忧愁和悲哀。
压抑的情绪宣泄过后,蔡万群抹去脸上的泪水,起身换衣服准备出门,从衣服穿戴来看,这架势有点像是去打仗。
文祁跟着蔡万群出了门来到一家咖啡馆,通过透明的玻璃窗看见了坐在里面的那个人。
文祁深深的看了一眼蔡万群,这姑娘的坚韧是他无法想象的。
蔡万群站在门口闭眼深吸一口气,理了理额头的碎发,挺胸抬头自信的走了进去。
王鑫看到蔡万群立马站起来给她拉椅子,只不过蔡万群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他,自顾自的坐下。
王鑫也不介意:“我给你点了热咖啡,今天天气不好,喝点儿热的好。”
“我怀孕了。”
平地一声雷,王鑫被蔡万群这句话惊的猛吐出一口咖啡,担心蔡万群介意,手忙脚乱的整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蔡万群默默的深吸一口气,按耐住自己的脾气:“叫你来不是想要复合,只是单纯的告诉我怀孕了,毕竟这也是你的孩子,你有知情权。”
王鑫小心翼翼的看向蔡万群,想要从中看出一点儿希望:“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把他生下来,至于以后的事,你要是有责任心,作为一个父亲应该要做的责任,不用说你也应该懂。”
“当然,我也不是故意来强迫你负责,你愿意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孩子总归是我自己的孩子。”
还没等蔡万群说完,王鑫便迫不及待打断她,以表自己的决心:“我接受,我一定接受。”
蔡万群难得肯正眼看他,点头表示:“随你。”
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了。
“等一下!”
王鑫蹭的站起来,着急的开口:“可不可以把我从你的黑名单放出来?”
担心蔡万群拒绝立马开口解释:“我不是想骚扰你,但你现在这个样子,也会需要人的,我也是孩子的爸爸,有什么事你给我发消息就行。”
蔡万群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不明显的肚子,简短的回答:“嗯。”
文祁全程参与蔡万群从分手后,搬到朋友家一起合租,找工作面试被拒绝,继续发简历面试,再到发现自己怀孕的全过程,都不能只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问题了。
离得太近,感受的太真实,有时他都会恍惚,这仿佛就是他身上发生过的事。
在清醒的发现,蔡万群的故事在一点一点的渗透自己的思想,想要从情感上瓦解自己的理性时,文祁总算能理解林戴了。
他有时会在背后对林戴的做法发出抗议,对林戴冷漠的态度不能苟同,觉得她太冷漠。
可现在,冷漠并不能代表对他们的人生故事的不认可,而是一种绝对理性的承受。
情怨能留存于这个世界,靠的就是对人生故事的不甘和怨恨,在这种执念的滋养下,会成为怨恨下的恶魔,彻底失去本心。
而他们要做的解愿不是化解怨气就完了,而是能承担住它们的怨恨,给他们一次再选择这个世界的机会。
若世道待他们不公,那他们就替世道给他们一个拥抱。
明白了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文祁打断了蔡万群的记忆的流通,从记忆网里走出去。
看见了蔡万群跪坐在床上,她的泪水,宛如暴雨般汹涌,落在被子上,摔成无数瓣悲伤的记忆。
而她的每一个记忆,都刻着深入骨髓的疼痛,让人也为之触动。
“我都已经做好成为一个单身妈妈的准备了,接受了以后可能受到各种各样的目光,一些不好听的声音。”
蔡万群哭的泣不成声,每说一句话都需要深呼吸,断断续续的开口:“可是,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差,差到,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接受这一切,却再一次失去。”
“去年9月份的时候,我去医院做检查,医生告诉胎心没了,我的孩子没有胎心了!”
痛到发抖的身躯,眼里的悲痛让文祁控制不住想要打断她继续破解伤口的**,一个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一次被撕开,真的太残忍。
可是,想要找到那个为什么不愿意离开的原因,蔡万群必须真的从一年前走出来,斩断她与孩子之间的联系,只有这样她才能真真的往前走。
孩子才可以去往轮回路。
“明明在此之前我能清楚的感受到胎动。我清楚的感受到他在肚子里面是多么活泼的,我能感受到他在跟我进行交流,感受到他的呼吸和心跳。”
“可是这一切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我连选择再陪他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还没有在失去孩子的痛苦当中走出来,医生就告诉我,现在需要将孩子给引产出来,否则会有生命安全。”
这句话出口,文祁根据她的描述看到了那天的场景。
医院的走廊里,蔡万群手里拿着手术单麻木的坐在椅子上,手紧紧捂住肚子,眼里没有情绪波动,这一刻仿佛她的心也跟着孩子一起死去了。
蔡万群麻木拿起手机给父母拨打电话,在父母的陪伴下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走进手术室。
文祁仿佛能看到蔡万群麻木的躺上手术床,平静的接受医生在她身上进行的一系列操作。
蔡万群回想到那一天,医生手里的那些手术器械穿过自己的身体,进入自己的肚子,能清楚的感受,原来是活在自己自己的那个生命消失了。
后续的日子里蔡万群在父母的陪伴和照顾下,慢慢的走了出来,看似她平时没什么两样,可只有她知道,短短的半年里,她失去了除父母以外,两个最亲近的人。
也只有她知道,她心里永远空缺了一块。
每当夜晚来临时,那种痛和凄凉深入骨髓。
“为什么一开始不愿意放弃到这个孩子?”
文祁提出自己一直以来最想问的问题,毕竟分手以后的事,会直接影响自己的后半生。
蔡万群一个女孩子再怎么坚毅,也不止于下这么大决心,未婚先孕又分手,不选择放弃,反而是留下这个孩子。
他甚至动过蔡万群想要拿这个孩子报复王鑫的邪恶念头。
文祁的眼神如同黑夜中的狼眼,紧紧的盯着蔡万群的所以表情。
“因为这可能是我唯一能做母亲的机会了!”
文祁被这话震惊到瞳孔收缩,所有先入为主的想法,被蔡万群这句话狠狠的甩了一响亮的耳光。
文祁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羞愧的低下了头,无所遁形。
“我从小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的生病吃药都是常有的事,在加上,做妇科检查医生下的通告,有些男人的精子数量不行,就有一些小姑娘卵功能不行。”
蔡万群嘲讽的苦笑一笑:“我就是那一类人,无论是流产还是生孩子,对一些对身体都有极大的损伤,最重要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唯一无法改变的就是这个孩子,他一定是我的孩子。”
“可我一旦选择了流产,就真的很难再成为一位母亲了。”
蔡万群落寞的眼神刺痛了文祁的内心,他还是没有学会站在理性的角度去看待问题,总是先入为主,自以为是的将一个人的本性看成“恶。”
“你能告诉我,我的孩子他是怎样的吗?”
蔡万群双眼通红,嘴角向下面带委屈,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只是不愿意接受。
不愿意接受自己这些日子身体上的不适,是因为自己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孩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害会伤害自己的“坏东西。”
文祁心有不忍,对于一位母亲来说,自己的孩子变成了一个不干净的东西都是残忍的。
不难想象,这个孩子自从缠上了蔡万群,在有意无意的吸食她身上的灵气时,蔡万群的日子到底有多难受?
蔡万群现在面色灰暗,印堂发黑,整个都是萎靡不振的,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内核强大,不是早就已经倒下了?
如果再告诉她,自己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孩子,这可能是真正的将她打倒的最后一击。
“他只是舍不得你,毕竟血肉相连,他还没有好好这样看过这个世界,并不知道善恶之分,也没有人好好教过他,所以很容易会被这世界的那些花花绿绿给迷了双眼。”
“不过你要相信,你自己的孩子他一定是没有恶意的,最起码他绝对不会伤害你。”
文祁不愿意欺骗蔡万群,毕竟就算是他不说,蔡万群自己一定能猜到。
善意的谎言,反而会破坏她跟孩子之间的那个羁绊,不如直接告诉她,毕竟骨肉相连的羁绊,是旁人无法去猜想的。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否给你那个孩子取了名字?”文祁眼角上扬,看向蔡万群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柔和。
蔡万群默默的点头,眼里不断有泪水流出,凝视着门外远处的风景,空洞而悲寂,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了。
“叫什么名字?”
文祁放轻了声音尽可能在语言上安抚蔡万群。
“叫……蔡明宇。”
蔡万群的声音很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那会儿她刚怀孕,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憧憬,也找到了一个相对来说很轻松的工作。
感觉自己的生活正在蒸蒸日上,下班的时候会过那些母婴店,进去逛那些小孩子的衣服,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母性的的思想,会一点一点的侵蚀头她的生活。
刚三四个月那会儿,自己的孕吐反应很重,严重到自己的体重一度蹭蹭往下掉。同住一个房子的室友,同事,父母,乃至王鑫都很担心自己的身体,都很关心她。
父母时不时的去到她住的房子给她煲汤,同事都很照顾她,其实身边会有一些不好听的声音,可就自己感受到的善意足以支撑下去。
看着自己的肚子越来越来越大,状态也慢慢回升,感觉一切都在往上走。
可是那一天,如果那一天自己没有嘴馋,没有想要吃那个西瓜,或许自己的孩子就能留下来。
他就能拥有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机会,如果她没有跟王鑫分手,她还是跟王鑫住在同一个地方,在发现胎动消失的那一刻去往医院,那么一切都还来得及。
王鑫租的那个房子出门不到10分钟就是一家医院。
可给自己搬去了另外一个房子,就连上班通勤可能都需要半个多小时,医院就更不用说了。
可是没有如果,没有所谓如果,所有的一切都这么发生了。
早知道是这样的一个结局,还是一样会留不下,她那天出门就不会,着急到撞上一只小狗。
可就是因为着急,她都不知道那只小狗到底怎么样了,也都没有来得及下车去查看。
那天失去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还有小狗的生命。
两头都不在占,两头都失去了。
这么看来,她身上这些痛,似乎都是有原因的。
蔡万群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可是嘴角牵动却是那么苦涩,自我嘲讽。
她在唾弃自己!
文祁见她这个样子,默默把安神香给点上,这个状态的蔡万群需要好好休息。
至于剩下的事,让他去解决就够了。
他原来一直想不明白,一个因为流产的孩子,怎么就会产生所谓的执念。
都说流产大多都是在一个月,孩子还没有完全形成的时候是最好的,再加上蔡万群那个时候有心将孩子留下来,那肯定是经过好好调养保胎的。
就是因为带有那样的期待,蔡万群将自己的执念,潜移默化的寄托在那个孩子身上,这才造成了影响。
又给这个孩子取了名字,让他与这个世界产生了挂钩,所以这个孩子在离开时候,会出现执念。
有了名字却没有完全和自己产生联系,也没有一场属于自己的送别,最后导致这个孩子名不正,言不顺。
既不能,明确的前往轮回路,又没有任何身份留下来,最后导致只能在这个世界游荡。
再加上情怨的世界,怨气横生,日积月累,这个孩子才会变成“鬼胎。”
人死后的灵堂,不只是活着的人给予的送别,也是通知这个人他的结局,帮助建立去往徘徊路的引路灯。
若是没有,那么那个人在另一个世界,将是无字碑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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