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验尸房里的烛火跳动着,将沈微清瘦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他没有睡,也不能睡。
从陈砚离开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要么,把这案子捅破天,让皇帝亲自来审。要么,就等着裴仲衡的人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让自己“病故”或者“失足”。
死过一次的人,对活下去的渴望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他摩挲着怀里那块冰凉的凤栖梧玉佩,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护身符,也是他敢于掀桌子的底气。
“明天的朝见……”沈微低声自语。
他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一个小小的仵作,要如何与权倾朝野的礼部尚书裴仲衡,以及他背后的势力抗衡?
那些朝臣,会有几个愿意为了一个死去的宫女,得罪裴仲heng?
皇帝萧玦……又会是什么态度?
原著里,这位年轻的帝王在白月光死后,性情大变,从一个心思深沉的君主,一步步黑化成了偏执的暴君。他对白月光的死,是愧疚,是执念,更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现在,自己要把这道伤口血淋淋地撕开,告诉他,□□,而是**。
他会信吗?还是会觉得,自己是在利用他心爱之人的死,来博取功名,搅弄风云?
“赌一把吧。”沈微闭上眼。不赌,三天内必死。赌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一夜无话。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时,沈微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清明,没有丝毫熬夜后的疲惫。
他仔细地将那根变黑的银针,以及用油纸包好的“寒潭泣珠”颗粒物证,贴身收好。
林九章一大早就赶了过来,眼下带着浓重的黑影,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沈义子,您……”他看着沈微,满脸担忧。
“林叔,放心。”沈微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你今天就告个假,待在家里,哪里也别去。”
他知道,对方如果想动手,林九-章也是目标之一。
就在他准备动身前往宫门,等待早朝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来的不是陈砚的人,而是一个身穿青色内侍服的小太监,神色慌张。
“哪位是沈义子?”小太监尖着嗓子问。
“我是。”沈微站了出来。
小太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随即尖声道:“皇上传召,命你立刻随咱家入宫觐见!”
沈微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去朝堂,而是单独传召?
这比他预想中最坏的情况还要棘手。朝堂之上,百官在侧,裴仲衡多少要顾及颜面,皇帝也要维持君王的气度。可私下召见,就意味着这是一场没有任何缓冲的直接对峙,生死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走吧。”沈微没有多问,平静地跟在小太监身后。
穿过层层宫门,走过漫长的宫道,小太监没有带他去上朝的太和殿,而是拐进了一处偏殿——静思殿。
这里是皇帝平日里处理私密政务的地方,此刻殿外站着两排神情肃杀的禁军,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小太监将他领到殿门口,便躬身退下,低声道:“沈义子,自求多福吧。”
沈微推开沉重的殿门,一股冰冷的龙涎香气扑面而来。
大殿内光线昏暗,高高的穹顶之下,只有一个身穿黑金龙袍的年轻男人背对着他,站在一幅巨大的山河图前。
他身形挺拔,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透着一股生杀予夺的帝王威压。
“草民沈微,参见陛下。”沈微躬身行礼。
那人没有立刻转身,冷漠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你就是沈微?那个说阿鸾是被人毒杀的仵作?”
“阿鸾”,正是白月光的名字,白月光本名白锦鸾。皇帝如此亲昵的称呼,证实了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草民不敢妄言,只是根据验尸结果,陈述事实。”沈微不卑不亢地回答。
萧玦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张极其俊美的脸,眉目凌厉,鼻梁高挺,但此刻,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化不开的哀恸和冰冷的猜疑。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沈微身上:“事实?太医院的结论不是事实?大理寺的报告不是事实?偏偏你一个刚承袭父业的毛头小子,看出了‘事实’?”
“陛下,太医院的结论,草民不敢苟同。至于大理寺……草民昨夜已经见过了陈砚陈少卿。”沈微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
“哦?”萧玦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他跟你说什么了?”
“陈少卿说,此案已结,让草民不要多管闲事。”
“那你为什么还要管?”萧玦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沈微,“是谁指使你的?你想做什么?利用阿鸾的死,在这朝堂之上,为你自己,或是为你背后的人,谋求什么?”
这诛心之问,狠辣至极。
沈微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知道,此刻但凡有半点心虚和退缩,立刻就会被眼前这个多疑的君主撕成碎片。
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根用布包着的银针。
“草民人微言轻,不敢说服陛下。但物证,不会撒谎。”
他将银针呈上。
一旁侍立的老太监孙福,小心翼翼地接过,呈到萧玦面前。
当看到那截彻底变为乌黑的针尖时,萧玦的瞳孔猛地一缩,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更加暴戾。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嘶哑。
“草民用银针刺入死者胃部,取出后便是如此。此为中毒之兆。”沈微顿了顿,继续说道,“草民斗胆,敢问陛下,太医院呈上的验尸格目中,可有‘银针试毒’这一项?”
萧玦没有回答,但铁青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们不敢。”沈微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验!或者说,有人不让他们验!”
“放肆!”萧玦厉声喝道,一股怒火仿佛要喷薄而出,“你是在指责朕的太医院,欺君罔上?”
“草民不敢。”沈微垂下眼睑,“草民只是在想,是什么样的人,有这么大的权势,能让整个太医院为他掩盖真相?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一个宫女的死,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除非,死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宫女。”
这番话,就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萧玦的心上。
他死死地盯着沈微,眼神中的猜疑和杀意交织。他当然知道白锦鸾不是普通宫女,可眼前这个人,一个素未谋面的仵作,为什么也好像知道?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声。
“陛下,礼部尚书裴仲衡、太医院院使李德全求见。”
萧玦眼中寒光一闪,冷冷道:“宣。”
很快,裴仲衡和李德全快步走了进来。裴仲衡依然是那副温文儒雅的模样,但当他看到殿内的沈微时,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阴霾。
“臣参见陛下。”两人行礼。
“平身。”萧玦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裴爱卿,李院使,你们来得正好。朕这里,有件东西,想请你们看看。”
孙福将那根黑色的银针,递到了两人面前。
李德全看到银针的瞬间,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裴仲衡的反应则快得多,他只是瞥了一眼,便皱起眉头,故作惊讶道:“陛下,这是……何物?”
“一个仵作,说阿鸾是中毒而死,这就是他的‘证据’。”萧玦的目光在裴仲衡和沈微之间来回移动。
“一派胡言!”裴仲衡立刻义正词严地驳斥,“陛下,此人妖言惑众!李院使早已验明,锦鸾是因心疾猝然离世,怎么可能是中毒?这银针,定是动了什么手脚!”
他转向沈微,厉声呵斥:“大胆沈微!你竟敢伪造证据,欺瞒圣上,是何居心?!”
“伪造?”沈微笑了,那笑容清冷,带着一丝嘲讽,“裴大人,这银针是不是伪造,很简单。尸身尚在验尸房,只需再取一根新的银针,当着陛下的面,再试一次,便知真假。”
“你!”裴仲衡被噎了一下。
“或者,”沈微看向已经抖如筛糠的李德全,“请李院使来解释一下,为何太医院的验尸格目上,独独漏了最基础的银针试毒?是忘了,还是……不敢?”
“我……我……”李德全汗如雨下,语无伦次。
“够了!”萧玦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巨大的响声让所有人都心头一颤。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沈微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阿鸾是中毒而亡。那你告诉朕,是什么毒?”
来了,最关键的问题。
沈微迎上他的目光,缓缓从怀中取出另一个油纸包。
“草民在死者口腔深处,发现了这个。”
他打开纸包,一颗米粒大小、闪烁着淡蓝色光泽的颗粒,静静地躺在中央。
“草民才疏学浅,不知此为何物。但此物色泽诡异,遇唾液有将溶未溶之态,绝非凡品。草民恳请陛下,交由宫中精通药理的圣手检验。”
当那颗淡蓝色的颗粒出现的瞬间,裴仲衡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那不是惊慌,而是一种计划被完全打乱的震怒和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
寒潭泣珠!
这个沈微,他怎么可能找得到!
萧玦的目光也凝固在那颗小小的颗粒上,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身体微微一震,眼中翻涌起滔天的怒火和痛苦。他猛地回头,死死盯住裴仲衡。
“裴仲衡!”皇帝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你,给朕一个解释!”
“陛下……臣……臣不知此为何物啊!”裴仲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呼冤枉。
“你不知?”萧玦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暴戾,“这普天之下,能接触到‘寒潭泣珠’的人,屈指可数!你裴家,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你告诉朕,你不知道?!”
轰!
大殿之内,仿佛有惊雷炸响。
裴仲衡浑身剧震,面如死灰。他怎么也没想到,皇帝竟然知道寒潭泣珠!这本是裴家和几个顶尖世家才知道的秘密!
沈微也心头一凛。他故意说不知道毒物名称,就是要把这个问题抛给皇帝,让皇帝自己去查。但他没想到,皇帝竟然直接就认出了这毒药,还瞬间锁定了裴仲衡。
这趟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陛下,冤枉啊!此物……此物绝非臣所有,定是此子栽赃陷害!”裴仲衡垂死挣扎,指向沈微。
“栽赃?”萧玦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弯下腰,声音轻得如同鬼魅,“你的意思是,他一个从未出过京城的仵作之子,能弄到产自北境幽骨渊的奇毒,就为了栽赃你这个礼部尚书?”
“你当朕是三岁孩童吗?!”
最后一句,几乎是咆哮而出。
萧玦猛地一脚踹在裴仲衡的胸口,裴仲衡闷哼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殿柱上,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来人!”萧玦的声音冰冷刺骨。
“将裴仲衡给朕打入天牢!李德全,欺君罔上,杖毙!”
“太医院所有参与验尸之人,全部给朕拿下,严刑拷打!朕要知道,他们到底收了谁的指令!”
殿外的禁军立刻冲了进来,将瘫软如泥的裴仲衡和李德全拖了出去。裴仲衡的眼中充满了怨毒,死死地瞪着沈微,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转眼间,大殿内只剩下萧玦和沈微,以及侍立一旁的孙福。
萧玦胸口剧烈起伏,眼眶泛红,他缓缓走回龙椅坐下,神情疲惫而悲伤。
许久,他才开口,声音沙哑:“沈微。”
“草民在。”
“朕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背后有谁。”萧玦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沈微身上,那里面,猜疑并未减少,反而多了一层审视和利用,“阿鸾的案子,朕交给你。大理寺少卿陈砚,会全力配合你。”
“朕给你三天时间。查出是谁下的毒,如何下的毒,背后还有谁参与其中。”
“查出来了,朕有赏。查不出来,或者让朕发现你敢耍任何花样……”
萧玦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朕会让你,去给阿鸾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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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子之怒,龙座前的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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