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纸漫进来时,姜见微是被一阵压抑的低咳惊醒的。
身侧的裴寒声不知何时蜷起了身子,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
他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喉间溢出的气音破碎又沉闷,每咳一声,肩膀就剧烈颤抖一下,指缝间竟渗出暗红的血珠。
姜见微心头一紧,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指尖刚触到皮肤就猛地缩回,烫得惊人。
再看他掀开的衣襟下,心口处那枚青紫色的火纹烙印正泛着诡异的红,像有血要从皮肉里渗出来。
“噬心毒……”她低喃出声。
这是姜家暗卫的标记,也是太师控制死士的阴狠手段,每月十五必毒发,需按时服用解药才能压制。
她皱眉起身,刚要去取药箱,手腕却被人死死攥住。
裴寒声闭着眼,睫毛剧烈颤抖,脸色在晨光里泛着青灰,瞳孔隐隐透着血丝:“……别碰那药……太师的人在盯着……”
他的声音带着毒发的嘶哑,与平日里那个杀伐果断的摄政王判若两人。
姜见微心头一震,忽然想起昨夜他说漏嘴的那句“碎尸”,再联想到军械库的线索,一个可怕的猜想渐渐成形……他中这毒,或许与父亲有关。
她反手摸出床头的解剖刀,刀身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这把刀跟着她穿越而来,此刻却被她用来撬开裴寒声紧咬的牙关……他烧得浑身抽搐,唇角不断溢出黑血,再不施救恐怕撑不过午时。
“忍着点。”她低声道,指尖沾了些早已备好的解毒粉末,小心地抹进他唇间。
这是她从父亲医案里找到的方子,能暂时压制噬心毒的烈性。
药粉入口的瞬间,裴寒声猛地抽搐了一下,攥着她手腕的力道陡然加重,指节泛白:“……是你父亲……给我下的毒……”
姜见微的动作顿住了。
她仿佛能看见五年前的场景:父亲举着烧红的烙铁,在少年裴寒声的心口烙下这枚火纹,毒液随着灼热的烙铁渗入皮肉。
而太师就站在一旁,冷笑着说“从此,你就是我的刀”。
她放缓了动作,用干净的帕子蘸了凉水,一点点擦去他唇角的血沫。
指尖偶尔碰到他滚烫的皮肤,会引来他无意识的瑟缩,像只受伤的小兽。
不知过了多久,裴寒声的咳嗽终于缓和些,呼吸也平稳下来,只是心口的烙印依旧红得吓人。
姜见微松了口气,刚要抽回被他攥麻的手,他却猛地睁开了眼。
那双黑眸里还残留着毒发的混沌,可看清她的瞬间,所有脆弱都被瞬间敛去,只剩下惯常的冰冷与锐利。
“谁准你碰本王的药?”他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后退半步,唇角又溢出一丝血,“滚出去。”
姜见微看着他眼底刻意堆砌的冷漠,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药碗,里面是她刚熬好的解毒汤,此刻正冒着热气:“怕王爷毒发身亡,没人给姜家翻案,连累我当寡妇。”
她把药碗往他面前一递,语气里的嘲讽藏都藏不住:“还是说,王爷宁愿疼死,也不想欠我人情?”
裴寒声的目光落在药碗上,又扫过她被攥红的手腕,最终冷哼一声,接过碗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味在舌尖蔓延,他却莫名觉得,比往日太师送来的解药少了些刺骨的凉意。
“令牌的事,”他放下碗,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威严,指尖却下意识按在心口的烙印上,“烂在肚子里。”
“行啊。”姜见微挑眉,从袖中摸出半张纸,上面是她从卷宗里找到的缺失页边缘,“除非你告诉我,军械库的火药去哪了?还有……这噬心毒的解药,父亲当年藏在了哪里?”
那页纸上本该记录着上月火药盘点的数目,却被人刻意撕去,只留下“火药”二字的残痕。
裴寒声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没料到她会注意到这个。
他盯着她手里的纸,沉默了许久,久到姜见微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捂着心口弯下腰,声音嘶哑:“与你无关……咳咳……”
“怎么与我无关?”姜见微逼近一步,“我父亲因军械库钥匙被诬陷,你因他下的毒受太师控制,现在火药失踪,难保不是同一伙人搞的鬼。你想独吞线索?”
窗外不知何时又阴了下来,狂风卷着乌云压过低矮的檐角,眼看又是一场暴雨。
裴寒声忽然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暗格,里面藏着几封火漆封口的密函。
姜见微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最上面那封,只一眼就记住了内容。
“七月十五,鬼市交割解药”,下面还附着半张药方,正是噬心毒的解药配方,笔迹与父亲医案上的如出一辙。
七月十五,既是姜家被抄斩的日子,也是噬心毒最烈的时辰。
“看够了?”裴寒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猛地抬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后,手里正把玩着那半张药方,眼底血丝未褪,“看得懂?”
姜见微心头一震,他早就发现她在偷看,却故意让她看。
她强装镇定:“略懂些医理,看着像解毒的方子。”
“是吗?”裴寒声低笑一声,将药方塞进她手里,指尖擦过她的掌心,带着滚烫的温度,“那你说说,这方子治什么毒?”
纸上的药材分明是解噬心毒的关键配伍,姜见微攥紧了纸,指尖微微发颤:“你到底想做什么?”
“怕雷的毛病,”裴寒声却突然转了话题,目光落在她微微发白的指尖,“怎么来的?”
姜见微愣了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她沉默片刻,声音放轻了些:“以前在家乡,见过中了类似的毒的人,雷雨夜发作,死得很惨。”
裴寒声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惧,忽然想起昨夜她攥着刀发抖的样子,喉结滚动了一下:“……比毒发时的疼……轻些。”
简单的几个字,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变相承认了毒发的痛苦,而她,也默认了自己窥见了他的软肋。
暴雨“哗啦啦”砸下来时,裴寒声忽然从衣柜里扔出一套玄色男装:“明日亥时,跟紧我。”
姜见微接住衣服,挑眉看他:“终于承认需要我这个懂医的了?”
“少自作多情。”裴寒声别过脸,耳根却悄悄泛红,咳了两声,“鬼市鱼龙混杂,带你去……是怕你乱找解药,死在半路上。”
他转身去整理衣襟时,腰间的佩剑晃了晃,剑柄上镶嵌的玉石在昏暗光线下闪着温润的光。
姜见微的目光突然定住,那玉石上雕刻的纹样,分明是姜家的徽记,与她那半枚令牌上的“医”字同源,徽记中心,竟也藏着一枚小小的火纹。
她刚要开口询问,裴寒声却像是察觉到什么,猛地按住剑柄转身,黑眸里闪过一丝警惕:“怎么了?”
姜见微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忽然觉得,这个看似冷酷的摄政王,身上藏着的秘密,或许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而那把刻着姜家徽记的剑,究竟是父亲送他的信物,还是……藏着解药的关键?
窗外的雷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姜见微却没再发抖。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男装,又瞥了眼裴寒声故作镇定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或许,跟着他去鬼市,不仅能找到解药,还能揭开更多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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