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的风带着中元节特有的凉意,卷着纸钱的灰烬掠过青石板路。
鬼市入口的牌坊上挂满了白幡,幽绿的灯笼在风里摇晃,将“鬼市”二字照得阴森可怖。
姜见微穿着一身灰布男装,头发束成利落的发髻,刚要抬脚迈进去,腰上突然一紧,裴寒声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指尖勾着她的腰带,猛地一收。
“唔!”她被勒得闷哼一声,后背撞进他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温热,还有他克制着的、因噬心毒隐隐起伏的喘息。
“乱跑就打断腿。”男人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带着刻意压低的沙哑,手指却在她腰侧不经意地擦过,留下一阵战栗。
他穿着西域商人的锦袍,领口绣着繁复的金线,平日里苍白的脸被涂深了两度,眉眼间添了几分异域的凌厉,只是眼底那抹未褪的红血丝,泄露了毒发的痕迹。
姜见微挣开他的手,反手塞给他一个小纸包:“防身用的,解噬心毒的应急药。”
裴寒声挑眉打开,鼻尖萦绕着熟悉的药香,正是姜家特有的解毒配方。
他低笑一声,将纸包塞进袖口:“多谢夫人费心。”
鬼市里比想象中更热闹。
摊贩们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有的卖人骨制成的法器,有的兜售据说能通阴阳的符纸,空气中弥漫着香烛、血腥和劣质脂粉混合的怪异气味。
“老规矩,”裴寒声侧头对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颈侧,“见机行事,别暴露身份。”
姜见微点头,目光扫过人群。
按照密函上的线索,交易地点在鬼市最深处的“骨楼”,那里藏着噬心毒的解药。
两人装作闲逛的商人,慢悠悠地往里走,路过一个卖面具的摊位时,裴寒声突然停下,拿起一张银色面具扣在她脸上:“遮着点,引人注目。”
面具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只露出一双眼睛。姜见微瞪了他一眼,明明是他腰间那把刻着姜家徽记的佩剑更惹眼,偏要怪她。
骨楼里光线昏暗,梁柱上挂着风干的兽骨,踩在地板上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有冤魂在底下哀嚎。
正中央的木桌旁,坐着个瞎眼老妪,脸上布满皱纹,手里拄着根用人骨做的拐杖,指尖戴着枚银戒,戒面磨得发亮。
“贵客来了。”老妪虽然眼盲,耳朵却异常灵敏,头精准地转向他们走来的方向,“东西带来了?”
裴寒声在她对面坐下,拍了拍手,身后的随从(黑甲卫伪装的)递上一个木盒。
老妪摸索着打开,指尖捻起一点黑色粉末,又从袖中摸出一根银针,捏在指间轻轻探入药粉中。
她的动作很慢,无名指微微翘起,银针在药粉中停留的时长分毫不差,那是父亲独有的验毒手法!
据说这样能更敏锐地感知毒性,姜见微小时候看父亲验药,不知模仿过多少次这个动作。
姜见微的瞳孔骤然收缩,面具下的脸色瞬间发白。
“怎么了?”裴寒声注意到她的僵硬,用脚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脚踝,声音压得极低,“认出什么了?”
“没什么。”姜见微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尽量平稳,“只是觉得这位婆婆验东西的手法,和我父亲很像。”
老妪突然笑了,笑声像破风箱:“姑娘的父亲,可是太医院的姜大人?”她猛地转向姜见微的方向,空洞的眼窝对着她,银戒在烛火下闪着光,“他教我用银针时说过,‘三分捻,七分悬,毒烈方知药石贤’。”
这句话是父亲的口头禅!姜见微的心脏狂跳起来,老妪果然是父亲的徒弟!
就在这时,楼外突然传来喊杀声,火光映红了窗户纸。
“官差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骨楼里顿时乱作一团。
老妪脸色骤变,猛地抓起桌上的匕首,精准地抵在姜见微的脖颈上:“别动!让他们退出去!我知道你父亲藏的解药在哪!”
冰冷的刀锋贴着皮肤,姜见微却异常冷静。她看着老妪抓着匕首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合谷穴的位置清晰可见……这是父亲教她的防身要诀,专克用针之人的弱点。
“婆婆既然是父亲的徒弟,”她故意拖延时间,趁老妪分神的瞬间,右手闪电般探出,解剖刀(藏在袖中)精准地刺向老妪的合谷穴!
“就该知道他从不逼人做违心事!”
“啊!”老妪吃痛,匕首应声落地。
裴寒声早已飞身跃起,腰间的佩剑“锵”地出鞘,带着凌厉的风声,精准地贯穿了偷袭老妪的黑衣人的喉咙,那人才是真正想灭口的人。
鲜血喷溅在木桌上,老妪瞪大眼睛,抓着姜见微的手突然塞进一个油纸包:“照壁后……”
话音未落,又一支冷箭射来,裴寒声用剑挡开时,老妪已倒在血泊里,嘴角还留着一丝解脱的笑。
“走!”裴寒声一把抓住姜见微的手腕,拽着她往二楼跑。
黑甲卫们默契地殿后,与冲进来的官差缠斗在一起。
两人冲上屋顶,瓦片在脚下发出脆响。姜见微的裙摆不小心勾住了瓦片,踉跄了一下。
裴寒声回头看了一眼,二话不说伸手抓住她的裙摆,“刺啦”一声撕开,露出纤细的小腿:“碍事。”
“裴寒声!”姜见微又气又急,这疯子!
他却没理她,拽着她往隔壁的屋顶跳。风声在耳边呼啸,她能感觉到他抓着她手腕的力道很大,却又带着不易察觉的小心,像是怕弄疼她。
跳到第三个屋顶时,姜见微瞥见他腰间的佩剑,剑柄上的姜家徽记在火光下闪着光,与老妪那枚银戒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那把剑!”她忍不住抓住他的衣领,“是我父亲的佩剑!他是不是把解药藏在剑里了?”
裴寒声低头看了她一眼,借着跳跃的惯性,突然搂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他的呼吸喷在她的面具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药味:“现在是我的了。”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像情人间的呢喃,“或许……藏着你想要的答案。”
姜见微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刚要反驳,就被他带着跃下屋顶,钻进了一条狭窄的巷子里。
马车在巷口等着,两人跳上去后,车夫立刻扬鞭赶车。
车厢里光线昏暗,只有窗外偶尔闪过的火光照亮彼此的脸。
“受伤了吗?”裴寒声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粗暴地撕开她的衣袖,动作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姜见微吃痛,下意识地咬在他的肩膀上:“你轻点!”
“属狗的?”裴寒声闷哼一声,却没推开她,只是动作放轻了些,仔细检查她的手臂。
确认没有伤口后,他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伤药,“老妪说的照壁,是王府那面刻着星象的墙?”
姜见微没回答,从袖中摸出老妪塞给她的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张药方,另一半显然在老妪手里,而药方的笔迹,正是父亲的。
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却瞥见他解开衣襟透气时,心口露出的皮肤,那里有个狰狞的烙印,形状正是姜家的火纹,此刻正泛着毒发的暗红。
“这烙印,”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父亲是不是也给过你解药的线索?”
裴寒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心口,眼神瞬间柔和了些,重新系好衣襟,语气里的嘲讽淡了许多:“他说‘火纹需用至亲血解’,你说……你算不算?”
姜见微愣住了,脑子里一片混乱。至亲血?他是说……
裴寒声却像是不愿再提,低头给她包扎刚才被匕首划破的小臂。
伤口很浅,只是擦破了点皮,他却包得格外认真。
缠绷带时,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伤口,姜见微疼得瑟缩了一下。
“别动。”裴寒声按住她的手腕,突然低下头,伸出舌头舔了舔她腕间渗出的血珠,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或许……你的血真能解毒。”
温热的触感让姜见微浑身一僵,像被施了定身咒。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长长的睫毛垂着,眼底那抹因毒发的红,此刻竟像是染上了别的情绪。
“甜的。”他抬起头,黑眸里映着跳动的火光,像有两簇火焰在燃烧,“比太师给的解药甜多了。”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呼吸交缠在一起。
姜见微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药味,还有那淡淡的皂角香,三种味道混合在一起,竟该死的让人安心。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总在毒发时逞强的王爷了。
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最初的敌对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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