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程发现陈柠最近不太对劲儿。
虽然陈柠还是跟以前一样,每天早晚接送他下班,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系上围裙给他做饭,睡前也会搂在一起,做些情侣之间该做的事,可他们两个在一起八年了,林程对陈柠太熟悉,他明显能感觉到,陈柠心里藏着事儿。
林程一开始还劝自己别想多,但随着陈柠独自到阳台抽烟的次数越来越多,加班到深夜的频次也越来越高,他终于没办法继续蒙蔽自己。
陈柠明显是在躲他,虽然他搞不清楚原因是什么。
今晚陈柠又没按时下班。
林程七点多的时候收到陈柠的微信,说估计又要加班到凌晨,让他别等了,先睡。
现在是夜里十一点半,林程已经在客厅的沙发上呆坐了好几个小时。
他的视线总是不受控制的看向门口的挂钟,看秒针像蜗牛一样缓慢移动,耳边一度出现“滴答滴答”时间流逝的幻听。
陈柠是在一个小时之后回来的,他看见客厅还亮着灯,愣了一瞬,然后有些慌张地垂眼,生怕对上林程的视线。
林程抿抿唇,从沙发上起身朝门口走去。
陈柠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浑身弥漫着醉意,站得不是很稳。
林程伸手去扶他,陈柠却下意识地往后躲开。
林程怔住了。
朝夕相处八年的男朋友,在醉酒的深夜里躲他,这意味着什么?
林程不傻,想到某种可能,心瞬间凉了半截。
陈柠似乎意识到了这一躲有多伤人,上前一步想往回找补。
但已经没有必要了。
林程这段时间积攒在心底的困惑与焦灼就像一把混乱的木柴,被这一躲完全点燃了。
他退开半步,冷淡地看着陈柠说:“陈柠,我们谈谈。”
陈柠痛苦地叫他的名字:“林程……”
林程不予理会,只说:“换鞋,先进来再说。”
陈柠沉默地换上拖鞋,到沙发这边坐下来。
他没有挨着林程坐,而是隔开了一个人的位置。
这种有意为之的疏远再次刺痛林程的心,让他觉得陌生又恍惚。
他在客厅温暖的光线下打量着陈柠仍带有少年气的眉眼,竟然一度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和这个人一同度过了八年的时光。
陈柠头压得很低,像等待审判的犯人。
林程不知道他究竟犯了什么罪,需要这样折磨双方。
“陈柠,”林程开口叫他,“你抬头,看着我。”
陈柠没有反应。
林程瞥一眼墙上的挂钟,又重新看向陈柠说:“已经过了零点,现在是你二十六岁生日。我该跟你说‘生日快乐’吗?”
他并不是用责备和质问的语气说的这句话,相反,他的言辞之间有种无奈的宽容。
这种宽容让陈柠心里更加不好受了。
陈柠这时才缓缓抬起头,望向林程的眼睛。
林程再度开口,声音又放轻了一点,很真诚地问自己的男朋友:“你最近快乐吗?”
陈柠眼眶一点点红了,他感觉到脑海里的某根弦在这一刻突然崩断,所有刻意隐瞒的错误都将要摊开在灯光之下。
“不快乐,”他摇头说,“林程,我不快乐,我……快被自己逼疯了。”
林程安静片刻,鼓起勇气问道:“是因为我吗,还是因为其他人?又或者,两者都有。”
陈柠痛苦的抱住自己的头,混乱地说:“我爱你,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林程知道答案了:“所以是两者都有。喜欢了别人,再看到我会觉得内疚。”
“不是的,不是……”陈柠摇头,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下来,“我没喜欢别人,只是之前出差的时候,喝了酒没控制住才和别人……林程,你相信我,我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太害怕失去你了……”
林程觉得陈柠快要碎掉了。
可是,出轨的人有什么资格碎掉呢?明明背叛这八年感情的人是他。
林程沉默了有一阵子。
他的脑海里像走马灯一样闪过自己和陈柠的这些年。
虽然生活大多时候都是平淡的,可他们也有过牵手都脸红的暧昧时期,也曾在深夜里温情的拥抱,有过痴缠与亲吻,有过恋人之间该有的一切甜蜜。
他相信那些感情不是假的,只是很可惜,爱会在长久的岁月里慢慢流失,最终变了味道。
林程将发散的思绪收敛起来,又回归了今晚的话题,“既然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那你应该也知道,犯错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对吗?”
陈柠眼角还挂着泪珠,看向林程的眼神可怜极了,“可我不想和你分开,我恨自己对不起你,又舍不得你……”
林程觉得自己的心被碾碎之后,反而进入一种难以想象的麻木平静的状态。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或许一段感情也是如此。
如果他还想和眼前的人继续走下去,那么遇到问题会愤怒会发火,会大吵一架然后解决掉矛盾。
可现在,陈柠亲口承认自己出轨,这踩踏了林程的底线。
林程决定放弃这段感情了,于是愤怒被失望所取代,他甚至抽出了一丝耐心去共情陈柠:“我知道你难过,也相信你的内疚和不舍得。但我们走不下去了,你明白吗?”
这段感情就这样被他宣判了死刑,没有上诉的余地。
陈柠心里疼得说不出话,往林程那边挪了挪,想要紧紧的拥抱他。
可林程皱着眉头躲开了。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柠,理智地询问:“如果我陪你完整的度过这个生日,你会快乐一点吗?”
陈柠摇了摇头,“不会的。”那只会让他更痛苦。
“既然这样,那我们之间就到这里了,我们分手吧。”
陈柠猛地冲过去抱住他,不管不顾地勒紧了手臂,红着眼圈说:“不分手!林程,我不同意分手!”
“你说了不算。”林程拍了拍陈柠的后背,像在安抚一条流浪狗,“你收拾一下去屋里睡,我今晚睡沙发,明天一早就搬走。”
林程用力推开了陈柠。
陈柠趔趄着跌坐在茶几上,仰头望着林程问:“你是真的不要我了吗……”
林程纠正说:“是你不要我们的感情了。”
陈柠像是陷入了自己的逻辑怪圈,竟然质问起被害者:“我只犯了一次错,我知道错了,我真的会改的。我们在一起的八年,对你来说什么都不算吗?就因为这一次……你怎么就能这么狠心丢下我?”
林程忽然觉得这样的交流很累。
没有了互相理解,没有了心意相通,只剩下怨怼和责问,连委屈和倾诉都变得多余。
他沉默了许久,最后叹一口气,对陈柠说:“你就当我狠心吧。”
这是他为这段感情画的句号。
虽然不太完满,虽然有些自暴自弃,但林程庆幸自己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这句号好歹算是画出来了。
————————
林程做了一个混乱的梦。
梦里,他和陈柠回到了十八岁,刚刚在一起谈恋爱。
一个风雨交织的夜里,陈柠不知是在哪里摔倒了,回到家满身泥泞地想要拥抱他。
林程虽然有洁癖,但还是忍着不适,张开上臂去承接自己的男朋友。
可就在彼此拥抱的一瞬间,他们被某种力量牵扯着,一同坠向了更深更暗的泥潭。
泥沼漫过胸口,闷得林程无法呼吸,像是马上就要死掉……
“……!”他在一阵窒息中猛然惊醒过来。
泥潭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空寂黑暗的夜色。
林程摸起手机看眼时间,才凌晨四点。
明知道应该多休息,可他此刻思绪实在混乱,很难再睡着了。
既然无法入睡,林程索性翻个身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他在手机备忘录里一项一项地写着明早搬家要带走的东西,就这么睁着眼睛,一直熬到天亮。
六点半,陈柠还在卧室里昏睡,林程已经将行李收拾完了。
他站在床边又看了看陈柠的脸,心里同时升腾起厌恶和不舍两种感情。
这并不矛盾,因为两种情绪的主体并不相同。
令他厌恶的是背叛与欺骗,而令他不舍的,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爱。
可不管怎么样,这些纠葛都该过去了。
林程没有叫醒陈柠,只在床头柜给他留了一张字条,上面用遒劲的笔锋写着“多保重,祝安好”六个字,没有落款。
拎着行李箱走出这栋楼的一刻,林程深深呼吸着室外清爽的空气,觉得夜里那个混沌不堪的梦终于散去了。
入秋了,有人在丰收,有人却在失去。
不过林程想,失去或许也不全然是一件坏事,至少他也收获了一个全新的开始。
————————
男友变成了前男友,可日子还得过,人总还是要往前看的。
在路边叫了辆车,司机问去哪儿,林程想了想,报出一个地址:“锦色家园,南门。”
这个小区位于市中心一带,距离林程工作的市医院只隔了一条马路。
他是三年前在这里买的公寓,一百多平米的三居室大平层,南北通透,开发商还赠送了整屋的精装修。
但这小区离陈柠上班的公司很远,为了照顾陈柠,这几年林程一直和他租房住。
如今两人已经分手,林程觉得自己有义务照顾好自己,那间闲置的公寓刚好可以供他容身。
车停在了小区南门。
林程付完车费从车上下来,看到马路对面一辆救护车呼啸着冲进医院大门,两辆警车紧随其后。
又有警察出任务受伤了?
林程皱了皱眉,忽然有预感,自己很快就会被喊去帮忙。
果不其然,他刚上楼放下行李,甚至都没来得及叫保洁来打扫,就接到了宋主任的电话。
“小林,现在能赶过来吗?”
“出什么事了?”
“急诊送来三个特警,两个需要尽快手术。”
救死扶伤,更何况救的还是特警。
林程没二话,立刻答应下来:“行。”
十分钟后,林程已经换上洗手衣,来到手术室门外。
就在他准备戴上口罩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林程。”
在医院里却不叫他医生,而是直呼姓名,那必然是熟人了。
林程认得这声音,是陈柠的堂哥——不苟言笑的特警,陈知遇。
……真是冤家路窄。
林程停住脚步叹一口气,不得已回过头,望向陈知遇。
和前男友的堂哥面对面,这场面难免令人尴尬。
还好这种尴尬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很快,陈知遇就再度开口,对林程说:“我战友在里面,拜托你了。”
林程松了口气,点点头说:“放心,一定尽全力。”
他转头往手术室迈开脚步,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头问了陈知遇一句:“你有没有受伤?”
陈知遇一双深黑的眼眸注视着他,回答说:“没事。”
“那就好。”林程点了点头,这才放下顾虑,走进手术室。
厚重的手术室大门,隔开了两方天地。
门外走廊上,陈知遇低头靠在墙上,脑海里循环往复,都是一些细碎又混乱的念头。
一会儿祈祷两位战友手术顺利,一会儿又不由自主地想着林程有关的事。
陈知遇是在二十二岁那年第一次见到林程的。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眼缘真的很难用逻辑去解释,陈知遇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被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吸引,目光总是追随他,情绪也总是被他牵扯。
陈知遇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可他不知道林程的。
想追人,又怕把好好一个直男带坏了,于是一直犹豫。
直到半个月后,陈柠牵起林程的手,跑到他面前向他宣布:“哥,我和林程谈恋爱了!”
那一幕陈知遇到现在都不敢细想,一想心里就揪着疼。
如今,他已经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纪,林程也从那个青涩的少年成长为冷静沉着的林医生。
他们都改变了许多,但扎根在陈知遇心底的那份喜欢却像顽固生长的树根,不仅没有随岁月消失,反而变得复杂、隐晦、盘根错节。
陈知遇觉得自己挺可笑的,好端端的突然就成了爱而不得的大情种,暗恋堂弟男朋友,这一暗恋就是八年。
开新文啦,希望大家会喜欢!
这篇是5万字的短篇,连载期间不v,完结后包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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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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