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蓝莓不够甜。”
江练刚刚尝完一粒蓝莓,舔了舔手上残留的余味,确认这批鲜果的品质并没有达到标准。
主厨打扮的胖大叔递上擦手湿巾,一脸为难,“练少,最近南方各省都下大雨,蓝莓的甜度也受影响……”
“兔眼蓝莓是从美国引进我国南方种植的,这次喜宴的筹备时间足够你们从美国进口……今天的厨房人手似乎不太够?”
胖大厨本想再跟年轻人论几句进口的成本问题,但对方立刻调转了话题,显然是不想给他狡辩的机会。
西装革履的男人长腿一迈,开始巡视中央厨房的备菜情况,接近190CM的大个子,三两步就把胖大厨甩在身后。
胖大厨气喘吁吁地小跑跟上,“够的,练少,这次包括我在内有5个主厨,每人负责一道工序,另有普通厨师20人,点心师3人,后厨辅助人员20人,菜色和出品时间我们都模拟过,绝对能做到万无一失。”
说完忍不住摘下帽子擦掉满头的汗,本来今天就任务重压力大,这么倒霉还撞上练少查岗。
他和这位小老板只打过几次照面,每次都是大场面远远看着,只觉得他身形样貌担得起珠城八卦杂志“最受欢迎钻石王老五”排行榜第一的位置,却没想到他也确实如传闻一样有话直说。不过,到底是才过30岁的后生仔,学生时代大部分时候在国外吃鬼佬的白人饭,今天的大部分厨师都是干了二三十年的老江湖,除了水果甜不甜,还能挑得出什么毛病?
江家一开始不是做酒店,而是做酒楼出身的,因为饭菜好吃,价格实惠,老街坊年年帮衬,口口相传,才让江家在珠城经济起飞前攒下了创业的资本。
时至今日,兆远集团的酒店产业已经遍及全球,商务设宴,红白喜事,兆远集团旗下的酒店仍旧是华人华侨的首选。Ibiza顶楼的国宴级别宴会厅,更是单独设置了独立于同座大楼内其他餐厅的中央厨房,为的就是菜品能第一时间送到客人的饭桌上。
江练巡了厨房一圈,走到蒸炉旁停了下来,微微挽起一点白色衬衣的袖口,昂贵的手表表面亮得刺眼。他没有掀开炖盅上覆盖的银色锡纸,只是低头闻了闻空气中满溢的香气。
“今天的头菜是佛跳墙?”
“是的,是我们酒店的招牌菜,这么重要的场合,头菜非它莫属!”
江练掀开锡纸,炖盅里的汤色金黄透亮,各色食材漂浮其中,最上层的四头鲍够大够靓,为防鲍鱼炖烂,其他食材都被置于鲍鱼下方。
胖大厨站在他身后双臂环胸,要说佛跳墙,除了已经去世的兆远集团创始人江兆远老爷子,全珠城能与他胖大厨相比的厨子五个手指头都能数完。
江练拿起汤匙搅拌几下,翻出垫在下头的食材,看到白色透明的胶质物,猛的转头质问:
“半年前我要求兆远全球范围内的酒店、食肆都不准再使用鱼翅做食材,为什么佛跳墙里还有?”
胖大厨噎住,小老板长期处理南欧的业务,很少回珠城,半年前的一封邮件没人太当回事,“练少,不放鱼翅的佛跳墙,不符合我们酒店的档次。”
“不放鱼翅,可以换成花胶和螺片,口感不比鱼翅差。”
胖大厨才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江太说了,这次宴会级别高,就按往日的做法……”
“少拿我奶奶压我。”
胖大厨吞了口口水,硬生生把话往肚子里咽,眼角余光一溜,远远看见另一个穿正装的男人进了厨房。
救星来了!
“阿练,你怎么在厨房,我到处找你,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比起其他人的毕恭毕敬,戴眼镜的来人显然和江练很熟。
“我下飞机之后直接换直升机飞过来的,看你忙着收利是,就先过来看看菜色。”
“……”沈柏临擦干镜片上的雾气,再戴上眼镜却又不说话了。
“找我有急事?离开席还有阵时间吧……”
似乎在犹豫当说不当说,沈柏临犹豫几秒,把话吞了回去,脸上浮现出轻松的笑意,“没什么,我也是才听说你到了,就是奇怪你怎么肯回来。”
“姐姐昨天打电话给我,说奶奶突然住院了,闵纬之前也给我发过喜帖,今晚喜宴过后我还要赶去医院,对了,我回来得太急,没带现金,你叫人取10万过来,包好利是。”
沈柏临从西装内袋掏出个红色大利是,背面写了新婚祝语和沈练的名字,“不管你来不来,我都早帮你准备好了,不过要算利息的,我吃点亏,一天收30%。”
江练接过沉甸甸的利是,“放高利贷的都没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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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biza酒店从拿地到设计都是由江练一手把关,现下身处的更衣室还是他的个人要求——房间内的旋转楼梯直通直升机坪,另一侧有门开向空中花园,方便下机之后沐浴更衣,去往宴会厅面对下一轮的觥筹交错。
衣柜里备好的西装都是全新的,每一套的保护罩上都印着英国定制店家的logo,空运到货后一直住在衣柜里没动过。看时间还早,江练挑了套低调的黑色三件套换上,从小型酒柜里拿出瓶价值不菲的威士忌。
太闷了,尽管房间内的空调开得十足,江练仍被闷得心慌。他打开临近花园一侧的窗,抬头看见天光将要熄灭,乌云盘踞在停放在不远处的直升机上空。停机坪的一侧竖立着巨大的主动预放电避雷针,金属球体上端的针尖几乎要刺破愈压愈低的云层。狂风骤起,伴随着天边惊雷响起的,是一个女人带着点不屑的说话声:
“好久不见。”
快要下暴雨的露天花园这时候怎么还会有人?
她半靠在与江练一墙之隔的藤椅秋千上,双臂慵懒地搭着椅背,原本布置在周围的婚礼用红色玫瑰已经被吹得风中凌乱,她的卷发也不能幸免,风中翻飞着,飒飒作响,面向江练的侧脸半遮半掩,叫人看不真切,只有手上夹着的半截香烟忽明忽灭。
阴沉的夜空被闪电撕裂,有两秒钟江练什么也看不见,只剩下避雷针的金属球体像个漂浮在空中,却又触手可及的月亮。他怀疑刚才听到的声音根本不是真的,是梦,或者外星生物借着这场暴风雨降临地球顺带控制了他的脑电波。
他想扇自己一巴掌恢复清醒,因为在过去的七年里他梦到过太多太多次了,多到这种短暂的拥有又失去都成为了一种习惯。
视野又坠入夜晚的光怪陆离,更显得说话的女人像个妖精,江练死死地盯住她的脸,眼神不敢移开半分,唯恐她台风天在95层的顶楼荡秋千时突然乘风而去,徒留半挂在脚踝上的高跟鞋。
女人正对面不远处的地方,另一个女人的身影进入了江练的视线。
“段澄薇,你是段澄薇吧?刚才在洗手间没认出你,高中毕业以后差不多十年没见了,你变得人模人样了。”
听到“段澄薇”三个字,江练不自觉把拳头握得更紧,指甲快扎进汗淋淋的掌心。
语气奚落的女人他有点印象,好像叫罗敏芝,是珠城木材大亨的女儿,家里的公司也是Ibiza酒店装修的供应商之一。
“这就是你让服务员把我单独叫出来的原因?不好意思罗小姐,薇薇只是我的艺名,我本名姓宋,可能正好跟你的同学重了一个字,但不能够这样就说我是你的高中同学吧……罗小姐是贵人多忘事呢,还是根本就不识字?”
薇薇说完吐了口烟圈,姿态优雅得像叹气,拇指和食指轻巧一转,在水泥花坛上捻灭了烟头,“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还有人在等我。”
一支手抓住薇薇的手臂,罗敏芝冷笑,“你说的‘有人等你'不会是说秦越吧?呵……他肯定已经在里面勾搭靓模了。前两年他Daddy还跟我家聊过相亲的事,被我一口回绝了,段澄薇,你还是只配捡我不要的东西。“
薇薇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侧身甩掉罗敏芝抓住自己的手,淡淡回道:“我不是你说的段澄薇,至于我和秦越,或者你和秦越的关系,用八个字说就是‘关你屁事,关我屁事’”。
罗敏芝被精致眼妆框住的眼珠几乎要蹦出来,“段澄薇,你别装了。你的傲慢还是一点都没变,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就目中无人,到头来还不是只能做个捞女,跟你妈一样……”
原本已经转身决意不再搭理的薇薇停下脚步,风更大了,把她的卷发织成一块黑色幕帘,完全遮住她此刻低垂的侧脸,只有胸口的起伏出卖了她极力维持的冷静。片刻,她逆风转过身,向罗敏芝露出张扬的姿态:
“罗小姐,听说这几年珠城房地产行业很差,你们在内地的新项目也受阻,资金被套,股价暴跌,好不容易才和兆远合作,暂时喘了口气,你现在还能自称有钱人,以后就不一定了。”
今晚的喜宴罗敏芝一开始就不想来,江家远亲结婚而已,为了不抢新人和新人父母的风头,江家的重要人物都是礼到人不到,就连原本要以大长辈身份来道贺的老太太,也突然说生病来不了了,这样的社交场合,根本配不上她罗氏集团大小姐的身份,无奈Ibiza酒店的项目很受集团重视,今晚的新郎江闵纬又是酒店建设计划的重要执行人,为了表达对江家雪中送炭的感谢,罗敏芝早早被父亲要求以集团代表的身份来赴宴。
原本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为了自家搁浅多年的生意屈尊降贵过来,还要被一个小小的选美佳丽戳着脊梁骨羞辱,罗敏芝根本咽不下这口气,手赶在脑子之前高高举了起来,却怎么也落不下去,薇薇已经早一步制住了她的手腕,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摆脱不掉手腕上那股紧紧掣住她的力气。
"段澄薇,你放手!你放开我!"
薇薇高高抬起下巴,在狂风中立成一棵树,“我再说一遍,我不叫段澄薇,但你要说我是捞女傍秦越,我认,我就是虚荣,喜欢有钱人,恨不得把全珠城所有的有钱男人都结交一遍,我不仅要傍秦越,我还要傍你Daddy,你说的,傍富一代效率比较高,你说如果我成了你妈,能分走你家多少钱?”
“你肯承认了吧,捞女!我Daddy才不可能看上你,别想进我家的门!”
“呵……啧啧啧”,薇薇摇摇头,“不对,你家都在破产边缘了,我准备在我的傍大款小本本上把罗氏集团划掉,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贱人!你放开我,你…………”
电闪雷鸣,天空眨了眨眼,刹那间亮如白昼,接着雨点开始一滴滴打下来。
“好啊,求我就放了你,你说我们一起被淋成落汤鸡,最后出丑的是你这位高贵的名媛,还是我这个黑红也是红的小咖?”
“疯子!”罗敏芝使出全身力气终于挣脱束缚,在真正的大雨落下之前逃离了花园。
雨势突然变得很大,雨点被狂风裹挟而来,铺天盖地,像命运袭来的某个瞬间,根本来不及躲。薇薇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原本飞扬的长发被雨彻底打湿,耷拉在耳边,像一簇簇的海草。
发了一会儿呆,薇薇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刚才起她就察觉到远处有目光在盯着自己,难道是记者?如果被拍到刚才的画面就不好了……
薇薇转头朝不远处那间微露黄光的房间望去,只看见白色窗帘随风飘摇,窗边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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