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有人吗？”
薇薇敲了几下门，发现无人应答，这才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这是个两层的小套间，也是躲雨最方便的地方。灯光昏黄，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烟草味和香水味，带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冷冽，桌子上摆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威士忌和一件白色浴袍。
这种酒店顶楼的更衣室，都是设计给重要人物用的，在江家能称得上重要的男人，屈指可数。
不会是他，他没有抽烟的习惯，也从不会在重要场合之前喝酒，何况，他在欧洲根本来不及赶回来。
冷气有些凉，薇薇禁不住打了个喷嚏，她浑身已经被雨淋得湿透了，离开席还有段时间，趁这时候洗个澡，吹干头发和裙子，应该来得及……吧。
浴室外的衣橱挂着几件崭新的浴袍，浴巾和毛巾只有一人份的，看起来有人用过，被整齐地挂在了烘干架上。
就这样使用陌生人用过的毛巾不太好吧？如果洗澡的时候有人进来怎么办？如果这边有什么动静记者过来怎么办?
……
一切一切的犹豫在薇薇抬头看见镜子里完全花掉的妆之后都烟消云散——卷发被风吹成了电影里的经典疯婆子，不防水粉底一块块糊在脸上，黑色睫毛膏混合雨水，流成两道长长的水痕，让她看起来像个哭泣的小丑。
看吧，命运从没有对我好过一点，每次最狼狈的都是我。
在眼眶涨潮之前，薇薇仰头努力地眨了几下，脱下衣服鞋子走进淋浴室。她还记得今晚过来的目的，如果没有光鲜美丽的外表，她无法在珠城的名利场得到真正想要的东西。
这场仗才刚刚开始，她怎么可以做逃兵。
-
因为Ibiza酒店自己的服务团队还没有培训完成，今晚的服务人员都来自兆远集团旗下的其他酒店抽调，人数上……着实是有些极限了。不仅人人都忙得分身乏术，不少人对酒店的设施也不甚了解。
江练亲自下楼找到了布草室，要求一套全新的浴巾和毛巾，新来的大姐虽然不认识他，但看衣着猜到他必是喜宴贵宾，特地去找了套全新的来，还叮嘱他不能带出酒店。
只有零星雨点洒在薇薇身上的时候，江练就转身回浴室拿毛巾去了，却没想到只有一套。这下一来一回，耽误了不少时间，等到江练再回到房间，院子里除了被雨打得七零八落的玫瑰和秋千，什么都没剩下。
雨点重重砸在地上，倒是比不久前发生在眼前的一切听起来真切，江练拿着刚取到的毛巾，又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可地板上残留的水渍、浴室传来的淅沥沥的水声、东倒西歪在防滑地毯上的红底高跟鞋，都在提醒江练，这一次，是真的。
一定是真的……吗？段澄薇，真的是你吗？
望着浴室内影影绰绰的身影，江练突然发现自己手上的浴巾根本递不出去。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花洒水声骤停，薇薇慌忙拉下墙上的浴巾裹住身体，“谁在外面”？
江练挂断沈柏临的来电，沉默片刻，选择按捺下心潮澎湃，把里面的人当作陌生人。
也许只是长得像而已呢？
“这是我的休息室，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
“滴答——滴答——”门内的人良久没有回答，薇薇发梢的水滴落在地上，分外的响，有一秒她几乎要站不稳，只能一手扯住浴巾，一手扶着墙。
心要从身体里蹦出来，难受得快无法呼吸，她想过回到珠城后总会有这一刻，却没想到这一刻来得如此之快。
“我是婚礼的宾客，不小心淋了雨，借用一下您的洗手间，我叫宋薇薇。”
“你姓宋？”门外的男人后退了几步，靠着窗子点燃一根烟，“珠城的社交圈子其实很小，是我孤陋寡闻了，没听过宋小姐的名字。”
“我是秦越的女伴，从国外回珠城没多久，也没来过这里，所以……”
“你是秦越的女朋友？”
“……”明知道借着秦越的面子可以尽快摆脱尴尬的局面，薇薇还是选择了沉默。
江练没抽几口就把烟头扔了，拿起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高，呼呼吹着的冷气平静不少，他没打算再追问，既然她自称叫“宋薇薇”，即便继续追问，他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他等了七年，找了七年，不差一时半会。
“宋小姐刚才衣服湿透了吧，你应该需要这个。”江练拉开一丝门缝，往里面递上浴巾和睡袍。
-
薇薇穿着宽大的男士睡袍出来的时候，江练正背对着她往酒杯里倒威士忌，怂着一边肩膀，用耳朵和肩膀夹住手机打电话。
她刚才在洗手台洗了五次脸，把卷发都快梳直了，才磨蹭着走出洗手间。
相遇来得太猝不及防，就连抬头看他一眼都需要莫大的勇气——他瘦了，剪裁得体的西装裹着宽肩窄腰，一双长腿快和酒柜的台面齐高，随着他拧上酒瓶盖的动作，左手中指上的白金订婚戒指不断把上方的射灯光线投射进酒杯里。
好刺眼，刺眼得让她缩在睡袍口袋里的手都忍不住地颤动。
听到身后的开门声，江练回过头来，最后嘱咐了电话那头几句，“最多十分钟，按我说的地址送过来，避开记者，低调一点。”
挂掉电话，江练朝薇薇举起酒杯，“你好，宋小姐，我叫江练。”
“你，你好……江总，实在不好意思……”
“不用不好意思，今天毕竟是江家主办的宴会，你是客人，能帮到你，很荣幸。”
薇薇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比起以前成熟不少，长发剪短了，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他五官清俊明朗，眉线锋锐，眼型狭长，眼神敛了无数锋芒，但藏得很好，乍看只像春天一汪平静的泉水。鼻梁高挺，却不那么顺滑，鼻梁中间有一点小凸起，因这分坎坷，更显得人很有故事感。嘴唇偏薄，唇线微微上扬，总带着点似有若无叫人猜不透的笑意。
“江总如果真的想帮我，能否把房间借给我，整理好仪表后我就走。”
赶人着实不礼貌，可是要在这么狼狈这么尴尬的情境下面对他，薇薇只觉得无地自容。
江练抿了口威士忌，根本不打算动，“早上就挂了八号风球，一天下来，酒店的工作人员早该搭好遮雨棚的，是我们的工作疏忽才让宋小姐被淋，应该由我赔罪才对。”
江练好像什么都说了，又等于什么都没说——婚礼是因为安全问题取消了户外环节，工作人员根本没必要搭雨棚。
薇薇一脸不解，江练放下酒杯，三步并作两步朝薇薇走过来，欺身向前，把她整个人笼罩在自己投下的阴影里。
薄唇在耳边低低地问，“宋小姐的礼服短时间干不了，不会是想穿我的睡袍去赴宴吧？”
薇薇浑身一抖，发觉他边说边在用鼻尖摩挲她的耳垂，左手大拇指覆在她尚还湿润的颈侧摩挲。
他在确认她是活着的，温热的，可以触碰的，不再像漂在机舱外的云，徜徉在指缝中的沙，伫立在远方的雪山，只能看见和触摸，不能拥抱和占有。
“我……”薇薇下意识地别过脸，双手紧紧拽着口袋的布料，克制自己心里那股把头埋进他怀里的冲动。
江练捏住薇薇的下巴，把她的脸转到正面，用手拨开那些攀附在她脸上的碎发，直到他可以用眼神细细描募她的眼耳口鼻，和他记忆中的一一比对。
“江先生对每一个误闯房间的女孩都这样吗？”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薇薇用力推开江练，宽大的浴袍从肩膀上滑落一半，露出大片的锁骨，腰间的系带也因为挣扎快要散开。
江练粗粗喘了几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对不起，我……”
“咚咚咚——”有人敲门，男服务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江生，你要的东西送到了。”
江练迅速替薇薇把浴袍拉好，恨不得一点肌肤都不要露在外面。
“宋小姐，我这里从来没有其他女孩来过。”
他转身走去开门。
“你是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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