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眉咬唇:“最喜的、是《荀子》,《天论》与《性恶》读了许多遍,感触良多。”
司业罕见又看了他一眼,其中意味不明,慌得越浈无中生有擦了一把汗。
“司业,可是有何不妥?”
司业也不知道是何心情,淡淡开口:“你夫子对你当真是纵容,尽随你的心意读些无用的东西。”
越浈嘴角还挂着讨好的笑,表情却皱得跟苦瓜一样,这一路来的辛酸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朝拔擢人才多是儒学之士,虽说你学的也是正统诗书,但选贤举能,经义策论如何是你看那些书能懂的?”他一甩袖子。打得越浈往外呼了口气。
“难怪了,难怪舍人举荐你来国子监。”
越浈收回笑意,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不会真是他想的那样吧?
“从今天开始,你除了给算学学生讲课的时间,其余时候都去太学旁听,我稍后会亲自去与授课的各位博士说明。”
越浈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心狠手辣之人,硬着头皮想要为维护以后的美好生活而做出点儿什么反击,却见司业一个眼刀过来,瞬间闭上了嘴巴。
司业看他心虚的表情就知道此人有多不上进,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在国子监,他的眼皮子底下。
“稍后你的同舍会与你好好说说在国子监的授课事宜,你有不懂的可以直接问他,若是还不懂,来问我就行。”
越浈看出来了,这人挺好的,像他以前高中的教导主任,点头应是。
说着话,两人已经到了为越浈准备的院舍。
“你原来可是并未准备在官舍内住?”
越浈弓着腰,只觉得如芒在背,他确实是这么准备的,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还得盯着谢悯的动向呢,只是现在显然不能这么回答,“回司业,正是如此。”
司业没有多问,只当他是在外租了屋舍,于是拍板:“这样可不行,你如今兼具着授课与上课,就住在官舍吧,要不然日日往返,还读什么书?明日不、下午就把你的东西都带过来,收拾好。”
越浈看这人面相就不是好说话的,幸亏他自己很好说话,内心很痛苦但是很快地挣扎了一番就应下了这个要求。
眼瞧着人走远,越浈才塌下肩膀,一脸丧气地走进院舍。
出师未捷身先死啊,还以为当了老师就不用学那些该死的文言文了,没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现在过得更惨了。
院子不大,最前面用木栅栏围着,越浈一看就知道是很久没装修过了。不过也正常,算学并不受重视,甚至是国子监内地位最低的,有地方住就不错了。
院子角落处围出了一块儿地方种了点菜,绿油油的。
屋子的格局非常简单,推开大门,最中间的是客厅,只简单地摆了一张桌子与几条凳子,其中还有条凳子瘸了条腿。两边都有个门,外表看上去没有任何区别,越浈猜测这就是房间了。
两人一个院子,同院不同房,他正疑惑着哪间会是自己的房间,往里走进,只见正中间的桌子上留下了一封书信。
“越郎亲启。”越浈喃喃念道,如此看来,这封信应该是他的同舍留给他的。
打开一看,果然如此,信中简单说了一下对他这位新同事兼舍友的欢迎,并告知了自己的下班时间,还有房内的一些东西。
看完一遍,越浈将信纸折好,朝左边的房间走去。
打开门,他两眼一闭,差点儿昏死过去。
屋内一眼望到头倒不算什么,但是只有个床板算怎么回事啊?
“统儿,我现在回去跟太子说我觉得这份工作不适合我,你觉得OK吗?”他心如死灰地问。
“请越浈不要作死。”系统冷漠回答。
“果然是零度的嘴说零度的话。”越浈捧着心脏,不只是为这话还是当前的生活环境感到心寒。
嘴上这样说着,但他还是开始行动起来,打算先把包袱放在床板上再开始打扫,走近一看,却发现不仅是床板上,还是地上、窗户都十分干净,没有一丁点儿的尘土,看起来倒像是前不久便被人专门打扫过。
意外之喜了,越浈放下东西,感叹道:“哪位兄台如此好心?多半是我那好舍友,等他回来我就要封他为中国好舍友。”
说完,他叉腰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完了,系统适时开口:“越浈,你确定要住在这儿吗,那后面你该怎么和太子接触呢?”
经它一提醒,越浈收敛了表情,转而思索起来,“对啊,这个朝代又不重视算学,那我当个算学博士不就是被发配坐冷板凳吗?”
想清楚这点,他倒是并不怪谢悯,对方对他挺好的,除了有时候严厉得像个老头子。他正统文学学得不好,走不了科举这条路,哪怕是被举荐入朝也是能不配位,算学博士已经是对他来说最高的位置了。
只是,后面到了正确的时间节点,他又该怎么和谢悯接触呢?
“离数盘记载的时间节点还有不到五年的时间,越浈,这段时间内,你必须让谢悯对你更加亲密。”
亲近之人,才有机会下手。
半晌,越浈才说:“五年,真是好久啊。你放心,没人比我更想让这个世界正确。”
毕竟,这是他回家的机会啊。至于所有其它的一切,不过是道路上某些无关紧要的代价而已。
“与其说以我现在和谢悯的关系,还不如说我在东宫的位置,”越浈表情不太好看,他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棘手,“都不太明朗,以文才来说,东宫门课各个都高于我,这辈子,我大概是当不了谢悯的心腹了。”
“至于别的路,”越浈咬唇,想了许久,“除非我讨好他,跟他成为铁子,但人家看不上我吧?”
“是的。”回答得很快。
要是系统能有表情的话,它此时的动作应该是冷笑一声,不过即使没有冷笑,越浈也能感受到它的情绪。
他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尖,“主要是现在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书我倒是能读,但写不出来文言文啊,阅读理解我都学不懂,何况这些会打结的文言文了。”
他有些沮丧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内心竟然开始暗暗庆幸以前学的语文不是通篇文言文了,作文八百字也是白话文,感谢鲁迅!
“请全力以赴。”
越浈确实是好脾气,要不然听到这种置身事外的语气,他都得上去干架了。他深深叹息:“说得对!又不是不见面了,休息日、节假日照样回去,只要我千方百计讨好谢悯,就不信他看不见我的真心。”
他握拳激励自己。
其间,有位自称监丞的人给他送来了算学的授课书本,顺便说:“原以为你不在官舍居住,今日只是放些东西,没想到刚刚司业向我说明你日后都会在这儿住,这些东西下午可以到库房去取,东西有些多,你可以等舍友回来带你去。”
午时前一刻,这座院子的另一位主人才姗姗来迟。
二人初见面,都有些手足无措的尴尬。
还是那位同舍先打的招呼,朝越浈简单作了一下揖,开口自我介绍:“容静,京郊人,今岁三十有一,去年新入国子监教授算学,家中有五口人。”
越浈有些局促地笑:“越浈,浈水的浈,差一年便要及冠了,今日刚到国子监,也是教算学,家中如今仅我一人。”
容静极小声地“啊”了下,前面还有些期待的表情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顿时有些不上不下的,但还是非常有眼力见没有深问下去,而是话题一转:“今年才十九吗?竟然如此年轻。”
容静虽说是三十一,从外貌上却不太看得出来,五官清秀,面白无须,穿着一身很规矩的士大夫长袍,外头套了件棉衣,看起来便是很平凡还有些长得好看的士人。
“不敢当不敢当。容兄才是,年轻有为。”
容静温和地笑笑,上前一步,“未曾吃饭吧,我带你去吃饭?”
越浈自然无不可,他和系统聊了一上午的天,幸亏阿绿走之前准备了一包点心给他,要不然他就得饿昏在这儿了。
“未曾未曾。”
“跟我来吧。”容静率先朝前去。
“辛苦容兄。”
两人身量差不多高,肩膀与肩膀正好并着,倒是有缘。
“你还没有正式的号牌,斋堂的厨役们也不认识你,咱们得出去吃。”
越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意识到绝对是给对方添麻烦了。
容静不知何时注意到了他的脸色,于是拍了拍他的肩,“不必多想,我也时常去外面的食肆改善伙食,斋堂的饭菜再好吃久了也会腻。倒是如今正好有你,我一直是一人居住,往常出门也找不着人同往,如今有了你,真是好事啊。”
越浈也是十分好哄,别人说什么他都信,“那日后还拜托容兄多照顾我了。”
“自然如此。”
走到半路,容静告诉他:“我听说你日日得回家,只午间在官舍小憩,这样的话,库房是不会为你发放多余物件的。”
想了想,他又道:“我平日午间不休息,你可去我屋里小憩,里面什么东西都有。”
说完,他看向越浈的眼神又多了些怜爱,对于一个无父无母孤身在京城闯荡的人,购置一应用具或者床单被褥,也是一笔不菲的支出啊。
越浈一脸委屈,似是有苦难言:“谢过容兄好意,只是不必了,我也得在官舍内与你同住了。”
“哦?为何?”容静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越浈。
越浈便将他上午和司业的一应话语都告知了容静,说完,表情可可怜怜地看着前方,可见这事对他来说是多么天大的委屈。
容静沉思片刻,抚掌大笑道:“那岂不是要恭喜浈弟,太学的几位博士若非当世大儒,便是前几年进士好名次者,浈弟前去旁听,想来假以时日便能写出一手好文章。”
“甚好甚好!浈弟前途无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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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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